三月末的夜,带着些寒露。
赵溪越猛地睁开眼,在床上大口大口喘着气。
在脚踏上守夜的春来迷迷蒙蒙地睁开眼:“怎么了,姑娘?”
赵溪越望着床盖,黄花梨的木头在微微烛光中,纹理中竟然若隐若现的浮出一张鬼脸来。
她想着梦中的内容,沙哑着声音说:“没事,做了个噩梦,你睡吧。”
梦里是一个看不清长相的姑娘,在随母亲去常州的云潭寺进香时,在禅房后遇见了一个眉眼疏朗,风姿清举的男人。
二人不过眉眼之间互相看了几眼,就把对方望进了自己的后半生中。
此后数月,二人在常州的郊外、云潭寺、茶馆...次次偶遇。
少年的情愫滋生在光天化日下的暗潮中。
直到男人接到了一封家书,要赶回京城。
一人不想走,一人想挽留。
两个人就这样行了周公之礼。
男人走时,许诺说会回来娶她,留给了她一个玉坠。
可三天,三十天,三个月,直到姑娘发现自己有了身孕,都没再等到男人回来。
她带着惶然和自己一同长大的竹马说了这件事。
爱慕她已久的竹马温柔看她:“你可愿嫁我?”
于是竹马认下她腹中的女儿,又将一切过错都揽在自己身上,几日后,带着一身被父亲打得伤一瘸一拐地来提了亲。
赵溪越的手捂着胸膛,梦里的那枚玉坠,她曾经见过。
在江月身上。
梦到这里还没结束,两个人成了亲,那叫茵娘的妇人决心放下过去,和男人好生过日子。
可几年前,却死在了一场风寒当中。
大家都以为是一场意外,可赵溪越却分明在梦中看见,那个端了药给茵娘的丫鬟,放出府后和一个男人见了面。
害了茵娘的...
竟是当朝三皇子的娘,恭妃。
赵溪越在梦中百思不得其解,不知道为什么圣上的皇妃会派人千里迢迢来杀一个世家大族的嫡女。
紧接着接下来的一幕,就让她瞪大了眼睛。
梦里那个男人,江月的亲生父亲,居然是宁国公的小儿子,陆守拙。
宁国公一生得了五个儿子,却大多不堪大用,只有一个小儿子陆守拙腹有山川,文采风流,只是从小在家中读书,有些不通世务。
宁国公就将陆守拙派去了常州,督建书院。
后来招他回府,是给他相中了一门亲事,对方就是后来的恭妃柳澄。
可陆守拙却为了茵娘,找到柳澄,将一切坦然相告。
宁国公最后还是妥协了,为了他婉拒了自己的老友,又任由陆守拙回常州去提亲,没想到刚出京城,就在山路上遇见了山崩而死。
柳澄被父亲送入宫中选秀。
宁国公恨是因为茵娘,自己儿子才死,也不准人去常州告诉茵娘这件事。
到最后,一对鸳鸯倒是死得天各一方。
赵溪越伸出手,摆动着架子床上挂着的香囊。
没想到这江月的身世居然如此曲折离奇。
恭妃她也是见过的,看着人柔弱和善,没想到居然如此记仇,过了这么多年,还是找见了温兰茵,派人毒杀了她。
若是恭妃在皇宫里见到江月呢?
若是江月...被送进宫选秀呢?
赵溪越闭着眼想着。
她在京城时,听说过宁国公府上的几个少爷一事无成,连个秀才都考不上,在京城仗恃勋威,不仅几个儿子为了袭爵斗得头破血流,在外面还打架斗殴,眠花宿柳,私开赌局,强占民田。
宁国公为了维持往日的荣耀,四处嫁女。
又想给自己的几个孙辈求娶官女。
她来金陵婚配,也是为了避过宁国公的几个孙辈。
不过...
赵溪越离开京城前,参加宴会时,听见席上有人不屑地说:“要不是宁国公没有适龄的孙女,怕是都要送进宫去给圣上,好以后吹吹枕头风,让圣上对他的几个儿子宽容些呢。“
赵溪越猛地一扯香囊,拽了下来。
昨日她在众人面前所受江月的羞辱,她迟早有一天,会千倍、万倍的还回去。
想着,她掀开罗幔。
“春来,给我磨墨,我要给父亲写封家书。”
春来本也没睡着,轻手轻脚地起来,给赵溪越挑亮烛心,又磨好墨。
赵溪越写了一封信,交给春来:“你明日、不,现在就去府外,把这封信交给父亲给我带的护卫,让他快马加鞭地把这封信亲自送到父亲手上。”
如今圣上年事已高,臣子们早就开始暗自站队。
几个皇子中,赵溪越的父亲是右佥都御史,本就看好三皇子,虽然三皇子暴虐无道,但也杀伐果断,比起几个软弱无能的皇子,更有几分人主之相。
用一个江月,讨好恭妃,示好三皇子,还能除去一个婚姻大事上的对手。
不亏。
赵溪越看着春来推门走了出去,才又躺下,可这次却又睡不着了。
到底为什么会做这种梦?
她并没有尽信这个奇怪的梦,而是在信中提起,让父亲查实后,再透露给宁国公府江月的存在。
可万一,这一切只是一个梦呢?
这院里,有人比她还心急。
青蝉透过纸窗看见春来深夜离开,才躺在床上,知道是金手指生效了。
她不知道自己赌对了没有。
万一赵溪越只把这一切当作一场梦,那她的金手指岂不是白用了?
江月可不知道这王府里,有两个人为了她夜不能寐。
要是知道了,估计会痛快地笑一场。
她最喜欢看别人竹篮打水一场空的表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