墨规就这样一路拽着云清正拖拖拉拉的往回走。
她的伤问题已经不大,就是些内伤,不过面上的有点不漂亮。
云清正后背被石魔那么一拍,衣裳破破烂烂的,真怕在走下去就碎掉了,到时候衣不蔽体,虽说没人能怎样她,倒是丢人。
墨规只能把自己的外袍给她穿。
云清正还挺高兴,走的也快了,在前面蹦蹦跳跳,衣服太大了,套在她身上像个唱戏的。
凭借凌风凌霜留下的灵力痕迹 墨规很快确定了方向。
“还是墨宗主的搜识术好用。”
云清正给他点赞。
泉村偏僻的某间旧屋子里,难得有了几分热闹人气。
凌风凌霜见到云清正三人带着一身矿洞里的尘土气回来,一直提着的心才缓缓落定。
凌霜几步上前拉住云清正的手,将她从头到脚仔细打量一遍,确认人全须全尾地站着,拍着心口连声道:“回来就好,回来就好,可担心死我们了。”
她又扭头去看墨规和裴玦,见墨规一如常,裴玦虽有些蔫头耷脑却也没缺什么零件,这才真正放下心来。
凌风则已走到墨规身侧,两位同样话不多的男子低声交换着分别后的信息。
“墨兄,此事恐怕……”
他未尽之言淹没在一声轻微的叹息里。
墨规微微点头,算是认同了他的判断。
这略显凝重的气氛被百里榕打破了。小姑娘像只终于等到亲人归巢的雀鸟,脚步轻快地冲到云清正面前,眼睛亮晶晶的。
“云姐姐!墨大哥!裴大哥!”她挨个叫了一遍,最后声音里带着压不住的雀跃开心叫道:“我哥哥回来了!他从宗门回来看我,能住好些天呢!”
凌风此时也转过身对云清正几人解释道:“是的,百里桐兄弟是昨日傍晚到的。说来也巧,闲谈间得知,他师尊古明今前辈,早年未入后土宗时,曾在我们碧波城居住过一段时日,与我父亲还有些交情。方才我们还聊起此事,都觉得是段难得的缘分。”
正说着,里间那扇有些年头的木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青年男子缓步走出。
他身形颀长,穿着后土宗弟子常见的褐色布衣,外罩一件半旧青衫,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十分干净。虽衣着朴素,反倒衬得他眉宇间的沉稳更加明显。
容貌端正,鼻梁挺直,唇型很好看,只是脸色有种久不见阳光的苍白病气,连带着那份客气笑容也显得有些疏离。周身灵力波动稳稳停在筑基初期,不高不低,也正是一个中等宗门内门弟子该有的水平。
这便是百里桐了。
他目光平静地扫过祠堂内众人,在云清正和墨规这两个陌生面孔上略作停留,随即拱手行了一个标准的宗门平辈礼。
“在下百里桐,舍妹榕儿顽劣,这些时日,有劳几位道友费心照看。”
云清正依样还了一礼,顺势开口道:“百里兄回来得正是时候。我们刚从后山矿洞出来,里面情形颇为复杂。黑虎帮的人虽暂时退了,但遗留的麻烦不小。尤其是,这附近是否有个封印?感觉那处气息不稳,我推测似乎与村民罹患的石化怪病关联极大。百里兄既是后土宗高足,精通土木之理,又对此地风土熟悉,不知对那解多少?可否与我们详细说说?”
云清正也不藏着掖着,直奔主题。
耽搁了这么长时间,显然要问个所以然出来,百里榕年岁还小,有这份心已是难得,还是问问她哥吧……
百里桐听完,脸上那点浅表情没什么变化,眼神也无多少波动,依然保持礼貌,他只是轻轻摇头道:
“云姑娘谬赞了。在下虽生于此地,但自幼离家,拜入宗门后更是常年在外奔波修行,对家乡旧事早已生疏。你所说的……”
他略作停顿,像是从久远记忆里翻找什么,眼睛一瞟,答道:“只听家中长辈偶然提过,说是曾经先祖留下的禁忌之地,内有封印存在,具体缘由,在下却是不知。”
百里桐犹豫了一下,在考虑要不要把剩下知道的事情和盘托出。
这些人帮他照看妹妹,他自然是感激的,但是这乌泱乌泱的一大帮人都涌进来,直接开门见山,一点都不嘘寒问暖熟悉熟悉再说吗?
不习惯,不习惯,直接闯入别人家里,很奇怪啊!
“至于黑虎帮,不过是一群利欲熏心、滋扰地方的乌合之众而已,你们居然已经交手了吗?想必他们也没捞到好处,如今既已退去,元气大伤,短时间掀不起太大风浪了。”
百里桐看着并不想接话,显然是对她们一袭人还有防备,云清正也不好再去深问。
不过她还是抓心挠肝的难受,真是好奇心害死猫啊……想来想去,看着对面无话可说干愣着的百里桐,她还是觉得得在问点什么。
于是她面上不露分毫,继续抛出邀请:“原来如此。我们正打算明日再去寒潭那附近仔细探查一番,看看能否找到根治怪病或是加固封印的法子。百里兄若明日得空,可否与我们同行?有你这本地人引路,我们也能少走些弯路,避开不必要的麻烦。”
她觉得还是说吧,不然支支吾吾,到显得奇怪。
就是没想到……
没想到百里桐拒绝的这么干脆。
“不行。”
没等云清正反应过来,他接着说:“云姑娘客气了。宗门事务虽暂告一段落,但在下此行归来,尚需些时间静心整理此行见闻与修炼心得,恐怕……”
他婉拒的话语尚未完全说完,衣袖便被一只手紧紧攥住。
“哥——”
是百里榕仰起小脸,一双眼睛里盛满了央求,声音软糯地拖长了调子。
“你就陪云姐姐他们去嘛!你懂得那么多,肯定能帮上忙的!村子现在这个样子,爹娘以前也总说那里危险……我、我一个人在家里害怕……”
她说着,眼圈也开始微微泛红,带着点泫然欲泣的可怜劲儿,任谁看了都硬不起心肠。
百里桐低下头,看着妹妹那双眼睛,也终究狠不下心来。
也罢,看她们的架势,也不会是什么坏人,想来可能还真的能帮上什么忙……
百里桐抬手,宠溺的揉了揉百里榕的头发。
“好吧。”
他抬眼重新看向云清正,眼神里带着点被亲情绑架般的无奈妥协,“既然榕儿这么说了,那明日我便陪诸位再走一趟寒潭。只是在下修为低微,见识有限,届时若帮不上什么忙,反而成了累赘,还望几位道友勿怪。”
“怎会!百里兄能答应带我们去看,在下已是不胜感激。”
成了。
云清正心里打了个转:“而且,百里兄你太自谦了,有你同行,我们心里也踏实许多。”
从进门就一直沉默不语的墨规,自百里桐出现后,那双幽深的眼睛就没完全离开过他。
此刻见事情定下,他也只是挑了下眉峰,抱着他那柄剑换了个更舒服的姿势倚着墙。
裴玦倒是没品出这许多弯弯绕绕,他刚从那黑暗矿洞和石魔的阴影里挣脱出来,只觉得人多热闹,有个认路的本地人带着总归是好事,能快点离开这鬼地方就更好了。
他凑到云清正身边,用气声嘀咕:“云师妹明智啊,有个认路的挺好……这破地方阴气森森的,我那些宝贝丹药都快镇不住心里的慌了。”
说着,还下意识地摸了摸自己腰侧已经包扎好的伤口,心有余悸地瞥了眼窗外那轮月亮。
几人再度一阵寒暄,之后就在旁边的一处房间暂时歇下了。
几人刚刚安置好,就听见百里榕在门外喊云清正。
“怎么了榕儿……?”
云清正拉开门,看她蹲在门口的台阶上,索性她也坐下来。
百里榕一笑,像是为了驱散方才那点不安的气氛,献宝似的从角落提出一个小巧的藤编笼子,凑到云清正眼前。
“云姐姐你看!漂亮吧?”
笼子里关着几只色泽艳丽的蝴蝶,翅膀上闪烁着的蓝紫色花纹,在昏暗光线下隐隐泛着磷光,缓缓扇动翅膀时,洒下点点细微得几乎看不见的粉末。
“真漂亮,”
云清正顺着她的话赞道,目光却仔细打量着那几只过于安静的蝴蝶,“这是什么品种?倒是少见啊。”
“我也不知道名字,”
百里榕笑嘻嘻地说,手指轻轻碰了碰笼子,“是哥哥前次回来时,从宗门那边给我带回来的,说是一种很温顺、长得又好看的虫子,给我养着解闷儿的。它们可乖了,都不怎么乱飞。”
她语气里满是孩童得到心爱玩具的单纯喜悦,眉眼弯弯,喜笑颜开,显然是极其喜欢这蝴蝶。
百里桐也不知何时竟然出现站在一旁,看着妹妹,脸上表情柔和。
“不过是些小玩意儿,榕儿喜欢就好。”
“百里兄,走路还真是静悄悄啊……”
云清正自己小声嘀咕。
屋外,夕阳的最后一点余晖也彻底被地平线吞没,夜色如同浓墨般浸染开来。
远山和近树的轮廓模糊成一片沉郁的黑影。
百里桐走到门边,负手而立,目光遥遥投向那片深沉的黑暗。
该叫榕儿回屋睡觉了。
屋内,凌风已经开始与墨规低声商议明日行动的具体安排和值守顺序。
凌霜拉着百里榕,小声教她辨认几种常见的宁神草药。
裴玦则找了个角落,就着油灯微弱的光,一遍遍检查他那些瓶瓶罐罐,嘴里念念有词。云清正几次和他搭话也没问个所以然出来,索性踱到窗边,看着窗外彻底浓重的夜色,心里反复推演着明日可能遇到的种种情况。
出门在外,还是要谨慎一点好啊。
她感觉到墨规不知何时也走到了离她不远的地方,两人目光在昏暗中短暂交汇,都从对方眼中看到了同样的戒备。
“怎么还不休息……”
“你不是也没吗?”
云清正反问他。
“夜里凉,风大,你离窗边远一点,一会让凌霜给你上药。”
墨规又不放心的嘱咐一遍,这才离去。
“好。”
远处传来墨规的轻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