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塔的转运以惊人的效率完成了。
宋泽基动用了宋家在瑞士的顶级医疗资源网络,一架配备了完善医疗设施的私人飞机,在希思罗机场待命。由顶尖的创伤外科、烧伤科专家组成的医疗小组随行。
史密斯亲自护送这位重伤的战友登机,看着他被妥善安置,才在巨大的轰鸣声中,目送飞机融入铅灰色的云层。
卡洛斯被安置在安全屋设施完善的医疗室内,由金负责监控生命体征和药物管理,雷则承担起了内部警戒的主要职责。
团队的核心力量暂时分散,安全屋内弥漫着一种空荡和紧绷交织的气氛。
德比郡查茨沃斯庄园的方向已经确定,但能否叩开卡文迪许家族那扇紧闭的大门,希望完全寄托在宋家的能量,以及英王室的斡旋之上。
两天,这是谷曼施从港岛方面,获得的最快预估时间——周董和宋泽基先生,正在全力动用所有关系网,与卡文迪许公爵的私人办公室,以及可能施加影响力的王室成员,进行最高级别的紧急沟通。
时间,在等待中变得粘稠而漫长。
每一分每一秒的流逝,都仿佛能听到周乐怡生命沙漏中沙子滑落的细微声响。
翌日清晨。
安全屋内异常安静,只有金敲击键盘的嗒嗒声,和雷在角落擦拭武器的轻微金属摩擦声。
谷曼施坐在客厅的办公桌前,面前的笔记本电脑屏幕上,开满了加密通讯窗口和文件。
她正全神贯注地梳理着——卡文迪许家族公开和非公开的信息,试图从中寻找任何关于东方藏品的蛛丝马迹。
阳光透过巨大的落地窗,洒在她专注的侧脸上,为她镀上了一层柔和的金边,却驱不散她眉宇间那抹化不开的凝重。
张一清则坐在不远处的沙发上,面前摊开着平板电脑,上面是金尽可能搜集到的,关于苏格兰高地“鹰巢堡”及其守堡人——邓肯·麦克莱恩(duncan macLean)的 零星资料。
资料极其有限,且语焉不详。
只提到此人性格孤僻、极度排外,与当地社区几乎无往来,守着那座摇摇欲坠的古堡几十年,像一块拒绝被时间侵蚀的顽石。
他揉了揉眉心,放下平板,目光下意识地飘向谷曼施。
她似乎遇到了什么难题,秀气的眉头紧紧锁着,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击着桌面,发出细微的“叩叩”声。
那专注而略带困扰的神情,与平日里的精明干练不同,透出一种别样的生动。
张一清起身,走到角落的咖啡机旁,动作不算太熟练地操作着。
片刻后,他端着两杯冒着热气的咖啡走了过去,将其中一杯轻轻放在谷曼施的手边。
“休息一下,谷小姐。刚煮的,可能没你泡的好。”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局促。
谷曼施被打断思绪,微微一怔,抬头看向张一清。
清晨的阳光落在他年轻却已显坚毅的脸上,那双沉静的眼眸里带着真诚的关心。
她紧绷的神经,似乎被这杯突然出现的咖啡,和眼前人柔和的目光触动了一下,紧绷的肩膀悄然放松了几分。
“谢谢。”她端起咖啡,指尖感受到杯壁传来的温热,浅浅啜饮了一口。
浓郁的香气,带着一丝恰到好处的苦味在舌尖蔓延,确实不如她平日习惯的精致,却奇异地带来一种踏实的暖意。
“在看什么?”张一清在她旁边的椅子上坐下,没有靠得太近,保持着恰到好处的距离。
“一些关于卡文迪许家族博物馆过往展览,还有捐赠记录的公开文献。”
谷曼施将屏幕微微转向他,指着其中一份扫描件,“试图找出他们是否有未公开的东方藏品分区,或者……对某些特定捐赠者的偏好。但收获不大,他们的公开记录做得太‘完美’了。”
张一清凑近了些,目光扫过那些密密麻麻的英文记录。
两人离得很近,张一清甚至能闻到她发丝间淡淡的、混合着一点柑橘清香的洗发水味道,和他记忆中那晚包扎时萦绕的茉莉香气有些不同,但同样清冽好闻。
谷曼施似乎也察觉到了这微妙的距离,握着鼠标的手指几不可察地收紧了一下,但没有移开。
“这个邓肯·麦克莱恩……”
张一清试图将话题引向备选方案,声音放得更缓,“资料太少了。只知道他拒绝任何形式的现代通信,唯一的联络方式是通过当地邮局寄送信件,而且回复率极低。”
谷曼施放下咖啡杯,指尖无意识地划过杯沿,那是张一清习惯性的小动作。
她思索着:“苏格兰高地……那里环境恶劣,交通不便。如果我们最终不得不去,光是抵达鹰巢堡就需要耗费大量时间,还要面对一个未知的、可能充满敌意的守堡人。风险和时间成本都太高了。”
她的语气带着忧虑,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张一清左臂缠着的绷带上,那刺眼的白色,仿佛在无声地提醒着昨夜的危险。
“所以,卡文迪许是我们目前最好的选择。”张一清的声音低沉而坚定,“宋家和周先生……一定能做到。”
谷曼施看着他眼中那份不容置疑的信任,心头微动。
这份信任,不仅是对宋家,也是对她连日来殚精竭虑的奔波。
她轻轻“嗯”了一声,将目光重新投向屏幕,那份因资料匮乏而产生的烦躁感,似乎被身边人传递过来的坚定稍稍抚平了。
次日上午。
安全屋内的气氛,比前一天更加焦灼。
距离48小时的“最后通牒”越来越近,港岛方面却迟迟没有传来突破性的消息。
谷曼施几乎每隔半小时,就会查看一次加密邮箱和卫星电话,每一次屏幕亮起又熄灭,都让她的心随之沉浮。
张一清也无法再静心研究资料。
他站在窗前,望着窗外泰晤士河上穿梭的船只,手指无意识地敲击着玻璃,发出单调的轻响。每一次心跳都像是在倒数计时。
谷曼施又一次放下毫无动静的卫星电话,疲惫地揉了揉太阳穴。
她起身想去倒杯水,脚步却有些虚浮,连日来的高度紧张,和睡眠不足让她感到一阵眩晕,身体不由自主地晃了一下。
“小心!”张一清眼疾手快,一个箭步上前,稳稳扶住了她的手臂。
温暖而有力的手掌,透过薄薄的羊绒衫传递过来。
谷曼施的身体瞬间僵住。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他掌心的温度,以及他靠近时那带着干净皂角味道的气息。
眩晕感似乎被这突如其来的接触驱散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陌生的、让她心跳加速的悸动。
“没事吧?”张一清的声音带着关切,低头看着她略显苍白的脸。
“没……没事,可能有点低血糖。”
谷曼施有些慌乱地避开他的目光,试图站直身体。但张一清的手依旧稳稳地扶着她,没有立刻松开。
“坐下休息。”他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温和,扶着她慢慢坐回沙发。
就在这时!
“嗡——!嗡——!”
谷曼施放在桌上的卫星电话,突然发出了尖锐而持续的蜂鸣!
屏幕疯狂闪烁起代表最高优先级的红色信号!
两人瞬间被这突如其来的警报声,拉回了现实。
谷曼施猛地挣脱张一清的扶持,动作略显仓促地一把抓起电话,手指因为紧张而微微颤抖。
“喂?我是谷曼施!”
她的声音瞬间恢复了职业化的冷静,但尾音带着一丝难以抑制的紧绷。
电话那头传来宋泽基沉稳却透着疲惫的声音,背景音似乎还有文件翻动的声音:
“曼施,张先生在旁边吗?开免提。”
“在,您说。”
谷曼施立刻按下免提键,将电话放在茶几上。
张一清也立刻靠了过来,屏住呼吸。
“交涉非常艰难。卡文迪许公爵极其重视家族隐私,和藏品的独立性,对任何形式的‘特许探查’,都抱有根深蒂固的抵触。”
宋泽基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一丝无奈。
“我们动用了所有能联系上的——王室成员和重量级中间人施压,甚至……请动了女王陛下的一位私人秘书,进行了委婉的暗示。”
他顿了顿,语气变得极其严肃:“最终,对方提出了一个,极其严苛且非比寻常的条件。”
张一清和谷曼施的心,同时提到了嗓子眼。
“公爵本人将在后天早上八点,在查茨沃斯庄园会见你们,时间只有——十五分钟。”
宋泽基一字一句地说道。
“在这十五分钟内,你们必须向他证明,你们寻找的那件‘东方法器’真实存在、价值非凡,并且,它极有可能就在卡文迪许家族的收藏之中!注意,是‘证明’!不是‘请求查看’!如果无法在十五分钟内说服他,那么,不仅探查密藏室绝无可能,你们也将被永远列入不受欢迎的名单!”
十五分钟!说服一个古老贵族世家的掌舵人,相信一件他可能从未知晓、甚至可能根本不在他家的神秘东方法器存在,并值得他破例打开家族最核心的密藏?
这简直是不可能完成的任务!
压力如同山崩海啸般,瞬间将两人吞没。
刚刚建立起来的信心,在这绝对冰冷的现实面前,显得如此脆弱和渺小。
“后天早上八点……十五分钟……”谷曼施喃喃重复着,脸色更加苍白。
张一清深吸一口气,眼中最初的震惊,迅速被一种破釜沉舟的决绝取代。
他看向谷曼施,声音低沉而清晰,像是在对她说,也像是在对自己宣告: “十五分钟……不管怎样,也必须尝试。去做,才有成功的希望!”
窗外的伦敦,阴云密布。仿佛预示着,查茨沃斯庄园即将到来的、没有硝烟却同样残酷的“决战”。
而安全屋内,刚刚萌生的一丝微光,也暂时被这沉重的使命,压回了心底深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