丞相府的书房，灯火彻夜未熄。
凌无双与司徒岸相对而坐，中间隔着一张铺满了各种卷宗、信件抄本和京城地图的紫檀木大案。
窗外，天色已蒙蒙发亮，新的一天即将开始，而他们的计划，也需紧锣密鼓地展开。
凌无双眼中虽还有血丝，但神色已恢复了惯常的冷静与锐利，甚至更添了几分破釜沉舟的决绝。
她用手指点了点那份明月宗宗主给予的“证据”，又指了指司徒岸带回的皇室秘档抄本。
“明月宗想利用我的仇恨，陛下想考验我的忠诚。”
她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既然如此，我们便顺着他们的棋路走，但最终落子何处，由我们自己决定。”
司徒岸看着她迅速从崩溃中恢复，并且立刻投入谋略布局，心中既疼惜又赞赏。他了解她，行动和目标是治愈创伤最好的良药。
“你想如何做？”
“将计就计。”
凌无双吐出四个字，眼神闪烁着算计的光芒，“我假意被明月宗说动，表现出对朝廷的极度失望与仇恨，同意与他们合作。
如此一来，我不仅能打入明月宗内部，获取更多核心情报，查明当年所有参与者的名单，也能与秦风里应外合，摸清他们的据点、人员、以及……他们真正的目的和解药的下落。”
这是一个极其大胆且危险的计划。
一旦被识破，凌无双将陷入万劫不复的境地。
“太冒险了。”
司徒岸下意识地反对，眉头紧锁，“明月宗宗主绝非易与之辈，他多疑且狡诈。你如何取信于他？稍有差池……”
“正因为他多疑，所以寻常的投诚他必然不信。”
凌无双打断他，思路异常清晰，“我需要一个‘投名状’，一个足以让他相信我已与朝廷决裂的‘投名状’。”
“什么样的投名状？”
凌无双的目光落在京城布防图上，手指缓缓划过几个关键位置：“一份……真实的，但经过我们精心筛选和修改的，无关大局却又足够分量的朝廷情报。
比如，某个即将被清洗的、与明月宗有牵连的小官员的准确信息，或者一次对明月宗外围据点‘即将’展开、实则我们会提前通知他们撤离的‘清剿’行动。
既要让他们尝到甜头，看到我的‘价值’，又不能真正损害朝廷利益。”
她看向司徒岸：“这需要你的配合，也需要陛下的默许。”
司徒岸沉默片刻，大脑飞速运转，评估着计划的可行性与风险。
最终，他点了点头：“可以。我会与陛下密奏，陈明利害。
陛下既想考验你，也应能接受这种‘可控’的风险。
情报的选择和修改，由我来负责，务必做到万无一失。”
“好。”
凌无双继续道，“其次，我需要一个与秦风取得联系的安全渠道。
他在内部，我在外部，我们必须互通消息，才能确保计划顺利，也能保证他的安全。”
“这个交给我。”
司徒岸道，“我与秦风有约定的紧急联络方式，虽然他现在深入敌营，动用有风险，但此事关乎全局和你安危，值得一试。我会设法将你的计划和新的联络暗号传递给他。”
计划的核心已定，接下来便是细节的推演。
两人就投诚的时机、方式、传递情报的渠道、可能遇到的盘问、以及万一暴露的应对方案，反复商讨，直至天光大量。
三日后，城西，一家看似普通的茶楼雅间。
凌无双独自坐在窗前，面前放着一杯早已凉透的茶水。
她今日未施粉黛，穿着素净，眉宇间笼罩着一层挥之不去的阴郁与愤懑，俨然一副深受打击、心灰意冷的模样。
雅间的门被无声地推开，进来的并非宗主本人，而是一个面容普通、眼神精悍的中年男子，正是那日在玉清观外窥探的视线之一。
他谨慎地打量了凌无双片刻，才低声道：“凌姑娘考虑得如何了？”
凌无双没有立刻回答，而是抬起眼，目光中充满了冰冷的恨意：“我要见宗主。”
“宗主事务繁忙，凌姑娘有何话，我可代为转达。”
凌无双冷笑一声，从袖中取出一张折叠好的小纸条，推到对方面前：“把这个交给宗主。
告诉他，这是我的诚意。
若他连面都不露，那合作之事，休要再提！”
那中年男子拿起纸条，迅速扫了一眼，脸色微变。
上面赫然是一个京官的名字，以及他将于两日后深夜，秘密转移一批与当年军粮案有关的账本的具体时间和路线！
这情报若是真的，价值极大！
他深深看了凌无双一眼，将纸条收起：“凌姑娘稍候。”随即迅速离去。
约莫一炷香后，雅间的门再次被推开。
这一次，进来的正是那位玄袍宗主。
他依旧带着斗笠，遮住了大半面容，但凌无双能感受到他审视的目光。
“这份‘礼物’，分量不轻。”宗主的声音听不出喜怒，“看来，凌姑娘是下定决心了。”
凌无双猛地站起身，眼中迸发出强烈的恨意与决绝：“他们杀我父兄，欺瞒我多年，将我当作棋子般摆布！
此仇不共戴天！只要能颠覆这虚伪的朝廷，为我凌家、为我母亲讨还公道，我凌无双愿效犬马之劳！”
她的表演毫无破绽，那压抑不住的愤怒与痛苦，半真半假，完美地融合了她此刻真实的心境与既定的计划。
宗主静静地看了她半晌，似乎在判断她话语中的真伪。
良久，他才缓缓开口：“很好。
既然你有此决心，明月宗自然欢迎。
不过，宗门规矩，新人入宗，需立大功，方可接触核心。”
“宗主需要我做什么，尽管吩咐。”凌无双毫不犹豫。
“眼下便有一事。”宗主道，“三日后，京兆尹会派人查抄南城‘福瑞’绸缎庄，那里是我们一处重要的消息中转站。
我需要你，利用你在六扇门的职权，想办法让这次行动‘意外’失败，至少，要保证里面的人能安全撤离，重要物品得以转移。”
凌无双心中凛然，这既是任务，也是考验。
她面上却露出狠色：“没问题。我会设法制造混乱，拖延时间。
具体如何操作，我需要知道他们查抄的准确时间和人手布置。”
“细节自会有人告知于你。”宗主点了点头，对凌无双的“爽快”似乎满意了一分，“以后，你便与‘灰隼’单线联系。”
他指了指刚才那名中年男子，“他会告诉你该怎么做。记住，凌无双，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就不要再有回头之心。否则，宗规处置，绝不容情！”
“无双明白！”凌无双垂首，掩去眼中一闪而过的精光。
离开茶楼，走在熙攘的街道上，凌无双能感觉到暗处依旧有视线跟随。
她不动声色，径直回到了六扇门。
当夜，一封看似寻常的家书，通过司徒岸安排的秘密渠道，送出了京城。
信中用了只有秦风能看懂的暗语，告知了他凌无双的“投诚”计划，以及新的紧急联络方式。
网，已经撒下。
鱼儿是否会上钩，猎手与猎物的角色，又是否会悄然转换，一切都充满了未知。
但凌无双知道，她已踏上了这条最危险的路，唯有步步为营，方能在这诡谲的漩涡中，杀出一条生路，揭开最终的真相。
（第173章已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