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泽的一身打扮,看上去有些奇怪。
说他是武夫吧,又穿着一身月白衣袍,外面还罩着一件纱衣。头上挽着发髻,还绑着两条飘带。
你要说他是书生打扮,腰间却挂着一把战刀。
其实他自己是没什么审美,一切应该是依从秦加月的习惯。不穿铠甲的时候,就把自己打扮成书生模样。
黎庶牵着马带着五个亲卫,在值守卫兵的带领下,前往专供他们休息的地方。必须时刻保持警惕,等待随时出现的任务。
王泽走进都督府大门,一路穿堂入室走向深处。路上见到他的丫鬟仆役,都纷纷行礼问好。
当他来到都督府正堂,却发现此处空无一人。
就在他看着正堂匾额,心生疑惑的时候。却听见身后传来:“加月叔,您多久没来了?”
“噢,是小万年呐!”
看着眼前的青衫少年,王泽脸上浮现笑容。在秦加月的记忆里,这马万年很爱粘着自己。
而秦加月同样,也很宠溺这个表侄儿。不但教他读书识字,也经常带他到军营里玩。
反正相比起,秦翼明、秦拱明他们这些亲表叔。这马万年更加愿意,待在自己这个堂表叔身边:
“最近军营里忙,所以很少回来。”
“新兵训练,都已经结束了。他们也分配各营,您还忙个啥子?”
少年英姿勃发,但是眼中却还有哀伤。看到秦加月后,脸上才有一丝笑容。
王泽转头看着他,语气都不需要伪装:“格老子滴,老子一天忙啥子。还得派兵,给你汇报呗?”
“呵呵呵,不用。完全,用不着哈!”
马万年嬉笑着,摆摆手表示不用。
伸手摸了摸他的头,继续询问:“在这里,等我做啥子?”
“哎呀,差点搞忘了。奶奶让我来,接您去书房。”
马万年挠挠头,显得有些不好意思。
王泽轻轻,敲了一下他的额头:“那还不快点走,等哈她等着急了。”
“要得,加月叔,您先请。”
马万年闻言,赶紧在前面带路。只是走到书房门口,他却停了下来:
“叔,您先进去。等你们商量完事情,再来梧桐苑找我。”
“找你,找你干啥子?”
王泽疑惑的回头,看着面前的少年。
马万年挺挺胸,认真的回答:“我想……我想加入玉垒营,我想跟大家一起保护奶奶!”
“加入玉垒营?”
王泽闻言先是一愣,随后才明白过来。轻笑着说道:“先愣个,等我出来再说。”
“要得,我等您哦!”
手指刚触到门环,耳边还有马万年的声音。而书房里的声音,也同时传了出来。
这个声音,带着几分沉稳的暖意:“进来吧,门没锁。”
“要得”
他推门而入时,看见秦良玉正坐在靠窗的书案后。手里捏着一卷舆图,烛火在她鬓角的银丝上跳着光。
案上的青瓷碗里还冒着热气,看那汤色,是他惯喝的雨前龙井。
“加月,拜见姑母。”
王泽进入书房,躬身拱手行礼。
秦良玉放下舆图,指了指对面的椅子:“月儿,坐吧。刚从军营过来?看你靴子上还沾着泥。”
“对头,是从军营回来滴。”
王泽依言坐下,随后抬眼打量屋内的情况。
目光扫过案上的舆图,只见舆图边角处,标注着万寿山三个字。其上的墨迹,新得像是刚写上去似的。
“最近新兵下营,你也总算得以清闲。不要老是待在军营,也要多回来看看嘛。”
秦良玉的话语中,颇有一些抱怨的意思:“就算不住自己的府邸,也可以住都督府啊。这偌大的宅子,整天空荡荡滴。
再说万年一直念叨着,吵着闹着要上山寻你。”
“是,姑母。加月以后保证,多回来住。”
王泽点点头,对着眼前的老人保证。
不过这时,秦良玉却递过一张素笺:“哎!最近,你怕是没时间回来了。”
“啊,为啥子?”
王泽疑惑的接过素笺,只见纸上是她亲笔所书。字迹力透纸背,只寥寥几行曰:“万寿山腹地,建地下陵寝事宜。
今命秦加月、秦翼明共掌其事,限三年完工!”
“建陵墓?”
王泽捏着素笺的手指,微微收紧:“姑母是说,要在万寿山山体内凿建?”
“对头,就是建陵墓。”
秦良玉端起茶盏,指尖在杯沿摩挲着:“你也晓得,回龙山那十二座坟茔,不过是给外人看的幌子。
景瑞以及诸位将军的遗骸,总不能一直寄放在临时石函里。”
她抬眼看向王泽,目光沉得像深潭:“万寿山是石柱龙脉所在,山体内有天然洞窟,正好借势造陵。
而且这事,我只信得过你和翼明。”
“啊!!”
王泽闻言震惊无比,头脑中也一片混乱。
只是让他感到震惊的,并不是秦良玉,要在万寿山修建地下陵墓。而是没想到,这陵墓竟然是自己负责监工建造。
秦加月对于秦翼明,倒是算得上了解。毕竟这几个堂哥中,他是最为比较沉稳的。唯一的缺点就是,性格太过谨慎。
让自己与他共掌此事,显然是秦良玉深思熟虑的结果。
“怎么,月儿。你有异议?”
秦良玉眉头一皱,双眼爆发出精光。这一刻的她,不再是和蔼可亲的姑母。
而是一位纵横沙场,征战天下的女将军。
王泽也算是,见识过不少大人物。比如十殿阎罗、五方鬼帝、道明尊者,甚至是地藏王菩萨。
也从他们身上,感受到铺天盖地的威压。
面前的秦良玉,虽然没有那样的压迫感。但是她不经意散发出的气势,也同样是非同小可。
“没……没有异议,我只是没想到,姑母会将这件事情交给我。”
王泽反应过来,赶忙收敛心神开口解释。
听闻此话,秦良玉也点点头。眼神也变得柔和:“你们四兄弟,乃是我最值得托付的人。这件事只有交给你与翼明,我才能放心得下!”
“明白了!只是姑母,为何要建在山腹?”
王泽点点头,继续表达观点:“地面上建陵,工程量未必更大。”
“地面上,太过招摇。”
秦良玉声音低了几分:“如今朝堂局势不明,石柱又地处边陲。
若让有心人知道,我们为战死的将士,建如此规模的陵寝。难免会被扣上,‘私筑皇陵’的罪名。
山腹里隐蔽,且那洞窟天然形成,省了开凿的功夫。更重要的是……”
她顿了顿,眼中闪过一丝锐利:“洞窟深处有暗河,可通乌江。真到了危急时刻,既是安葬忠魂之所,也能做退守的屏障。”
王泽这才明白,这陵墓从一开始,就不只是安葬之地。他将素笺折好塞进袖中:
“何时动工?需调多少人手?”
“其实山体陵墓,已经秘密动工一年有余。只是之前,你军中事务繁忙。又加上后来襄阳之战,所以才一直未曾让你晓得。”
秦良玉停顿一下,喝下一口清茶:“如今,你总算得以清闲。此事予你,倒是再合适不过了。”
“已经……已经开工一年多了?”
听到秦良玉的话,王泽感到有些意外。他原本以为这个工程才刚刚开始,没想到都已经动工了。
“是的,前期工作已经差不多了。”
秦良玉点点头,接着继续说道:“只是你三哥最近,一直唠唠叨叨。说事情太多忙不过来,需要一个帮手。
恰逢你新兵训练完,正好腾出手来接手此事。而且现在正是,设计安装机关的关键节点。”
“噢,晓得了。”
听到这里,王泽也明白了事情的原委。
秦良玉起身走到书架前,取出一个黄铜匣子:“这里面是陵墓草图,还有机关的初步设计,你拿去看一下。
明日一早,你便动身前往。”
“那好嘛,我先去准备一下。”
黄铜匣子沉甸甸的,王泽接过时,触到匣底刻着的纹路,像是某种星宿图。
他点头应下后,又想一些事情:“新兵刚分配完,玉垒营那边……”
“有兹良与加鸣在,出不了岔子。”
秦良玉打断他:“这陵寝之事,比什么都要紧。你记住,进去后凡事多与翼明商量,但核心的机关设计,必须你亲自过目。”
她看着王泽,忽然放缓了语气:“月儿,这陵寝里,将来是我的归处,当然也有你的位置。景瑞他们在里头,得有信得过的人守着。”
“姑母放心,我明白。”
王泽心口一震,低头看着黄铜匣子。没有再多说,而是将其收起。
秦良玉点点头:“哎!人老了,就是容易困乏。
你且先去逛逛,晚上记得回来宵夜。等那个时候,我介绍你与知白先生认识。”
“知白先生,是?”
王泽收起黄铜匣子,起身为姑母揉肩。
秦良玉斜靠着椅背,手里端着清茶:“这知白先生,乃是一位道门高人。这陵墓设计草图,就是我与他共同完成。”
“哦,那这位先生可不简单呐!”
王泽继续敲着腿,对此人颇为感兴趣。
“那是自然,知白先生的确不简单。”
秦良玉顿了顿,这才继续说:“这知白先生,也参与陵墓建造。到时候你们三人,少不了要打交道。
你难得回来一趟,不用守着我这个老人家。去城里好好逛逛,宵夜的时候再介绍你们认识。”
“也好,姑母您先休息,我就先退下了。”
王泽闻言,停下手里的动作站了起来。
秦良玉摆摆手,眯着双眼:“去吧,晚上早些回来。”
“好,要得。”
王泽轻低回应,轻手轻脚走向屋外。看了一眼闭目养神的秦良玉,这才关门退了出去。
如约走向梧桐苑,去赴与马万年的约。不过走在路上,他却对晚上,即将见面面的知白先生,充满了好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