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方的鱼肚白渐渐染亮天际,夜风也带了丝凉意。
王泽勒住骏炎,看了眼远处叛军营地的轮廓。又抬头望了望渐亮的天色,果断抬手下令:
“撤!”
身后的骑兵们,早已默契十足。听到指令立刻收了箭囊,调转马头跟着王泽往西南方向疾驰。
马蹄声在晨雾里渐渐淡去,只留下一片狼藉的叛军营地。
那名敌将,一夜都未合眼。此刻正坐在帐前的石头上喘气,刀刃上的血渍都已凝干。
听到远处马蹄声消失,他猛地抬头。却只看到晨雾中,那模糊的地平线而已。
“将军,他们……跑了?”
身边的亲兵声音颤动,带着劫后余生的疲惫。
敌将攥紧拳头,指节泛白,声音沙哑干涩:“跑?跑得了今夜,跑不了明日!”
可话刚说完,他就看到营地里。横七竖八的尸体、被烧毁的投石车残骸,还有士兵们一个个蔫头耷脑的模样。
这一夜的骚扰,早已把己方的锐气磨得干干净净。
他想起昨夜,一次次攻城被打断,一次次追击扑空。想起那些躲在暗处的冷箭、突然冲出来的骑兵。
还有自己对着空野的怒吼,一股无力感涌上心头。
他猛地站起身,一脚踹翻身边的酒坛。酒液洒了一地,混着泥土散发出刺鼻的味道。
“传令下去,清点伤亡,加固营防!”
敌将的声音里,满是压抑的怒火:“天亮后,再攻夔州!”
“是”
身边的传令兵回应一声,转身跑出去下达命令。
看着传令兵远去的背影,田雄的心里很清楚。经此一夜的袭击,手下军队早已成了惊弓之鸟。
只要那鼠辈的骑兵还在,哪怕天光大亮。这夔州城,也再难攻下来了。
晨风吹过营地,带着血腥味和士兵的叹息声。田雄望着东方越来越亮的天空,牙齿咬得咯咯作响。
却再也没了昨夜的戾气,只剩下满心的憋屈与无奈。
阳光透过丛林洒下,林间空地的晨露还沾在马蹄上。王泽正用一块粗布,擦拭着骏炎的马鬃,耳边传来许云急促的脚步声。
“将军,陈锋带的后队已经到了,就在三里外的河谷!”
许云的铠甲上,还沾着昨夜斩杀叛军时溅上的血渍。就连说话时气息都未平:
“经过一夜的纠缠,弟兄们都累得够呛。但夔州方向的狼烟还没散,估计叛军今日还得攻城。”
“嗯”
王泽点点头,将布巾递给身边的秦苏。
抬头望向河谷的方向,发现晨雾中隐约能看到,黑色的骑兵队伍在移动。就像是一条蛰伏的长蛇,正在快速的游动着。
“报!!”
他刚要开口说话,负责侦查的斥候突然从林间窜出。
斥候身上的衣袍被露水打湿,脸色更是煞白得吓人:“将军!不好了。
叛军……叛军派骑兵来了!黑压压的一片,最少两万上下。此刻,正朝着咱们这边冲来!”
这话就像一块巨石,砸进了平静的水面。
许云猛地拔出腰间的佩刀,做出应对攻击的防备姿态。陈锋也正好带着人疾驰而来,听到消息脸色瞬间沉了下来。
王泽攥紧了马槊,指节因为用力而泛白。他翻身跳上骏炎,居高临下地望着眼前的骑兵。
这些人都是昨夜,跟着他折腾了半宿的弟兄。虽然此刻眼窝深陷,甲胄上满是尘土。
可握刀的手,却依旧稳得很!
“兄弟们,都听到了?”
王泽的声音穿透晨雾,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道:“叛军两万骑兵,想把咱们这八千‘耗子’一网打尽。”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每张疲惫却坚毅的脸:“但咱们是白杆骑兵,是能在黑夜里搅得十万叛军,不得安宁的白杆骑兵!
今日这事,躲是躲不过了。
许云,你带左翼三千骑。守住东侧的土坡,莫让叛军绕后。
陈锋,你带右翼两千骑。从侧面牵制,找机会冲散他们的阵型。
剩下的三千骑,跟我正面接敌!”
“将军!正面接敌太险了!他们人多,咱们……”
许云与陈锋闻言,立刻就要表示反对。
可是他们的话还未出口,就被王泽给打断:“再险,也得接!”
王泽的眼神,冷得像冰:“他们是来,断咱们的根。
要是退了,夔州城防还没加固好。主力还没进城,这城就真守不住了。”
他抬手,拍了拍许云的肩膀:“记住,别恋战。等我这边撕开缺口,你们就往里冲。咱们用速度,拖垮他们!”
“喏”
许云点点头,眼神异常坚定。
陈锋也握紧手中的长刀,拍着胸脯保证:“将军放心,右翼有我,绝不让叛军前进一步!”
“好!兄弟们干。”
王泽的话音刚落,远处的地平线上,就卷起了漫天尘土。马蹄声像闷雷一样滚过来,震得地面都在发抖。
叛军的骑兵队伍黑压压的,像一片移动的乌云。朝阳刚升起的微光,落在他们的铠甲上,反射出冰冷的杀意。
“列阵!”
王泽一声令下,八千骑兵迅速变换阵型。正面的三千人排成密集的楔形阵,马槊斜指天空。
左右两翼的骑兵,则呈扇形散开。弓弦已经拉满,箭矢对准了冲来的叛军。
叛军的先锋骑兵越来越近,为首的敌将提着一把长柄斧。吼声隔着老远就能听到:
“抓活的!
把这群耗子的头都砍下来,挂在夔州城墙上!”
“呜……呜呜呜哇哇哇……抓活的,抓活的……”
叛军骑兵边快速冲击,边发出一阵阵呼啸喊叫。
“放箭!”
许云一声令下,左翼的箭矢如暴雨般射出。
叛军先锋骑兵中,立刻有人中箭落马。马尸翻滚着撞进后面的队伍,溅起一片血花。
可叛军的人数太多了,倒下的人瞬间,就被马蹄给踏成肉泥。其余的叛军骑兵,依然像潮水一样涌来。
“冲!”
王泽双腿一夹马腹,骏炎发出一声长嘶。带着正面的三千骑兵,猛地朝敌军冲了出去。
“咔嚓”
马槊与长斧,相撞的瞬间。金属断裂的脆响,和骨骼碎裂的闷响混在一起。
第一个叛军骑兵,被马槊刺穿胸膛。鲜血顺着槊杆流下来,滴在王泽的手背上,滚烫得有些吓人。
正面的战场,瞬间成了血肉磨坊。
王泽的马槊每一次挥舞,都能带起一片血雾。骏炎的马蹄踏过叛军的尸体,在地上留下一个个沾满血的蹄印。
他不经意转头,看到身边的一个亲兵。被叛军的长刀砍中肩膀,鲜血瞬间染红了半边身子。
可那亲兵依旧死死攥着马刀,反手砍断了对方的马腿。两人一起滚落在地,被后面冲来的马蹄瞬间踏成肉泥。
“将军!左翼快顶不住了!”许云的吼声,从东侧传来。
王泽转头看去,只见叛军分出一支五千人的队伍,正猛攻许云的左翼。土坡上已经堆满了尸体,白杆骑兵的阵型被冲得摇摇欲坠。
王泽转头大喊:“陈锋!去帮许云!”
可话音刚落,右翼也传来一阵混乱。陈锋的两千骑,同样被叛军缠上了。
敌将带着一队精锐骑兵,正朝着陈锋的方向猛冲。长刀挥舞间,已经有一个白杆骑兵落马。
陈锋咬着牙,迎着敌将冲了上去。两人的兵刃相撞,火星四溅,陈锋的长刀被震得脱手飞出。
他索性扑上前去,死死抱住敌将的腰。两人一起从马背上滚下来,在地上扭打起来。
叛军的士兵围了上来,长枪朝着陈锋刺去。他猛地将敌将挡在身前,长枪刺穿了敌将的身体,也擦着陈锋的肋骨扎进了土里。
“将军!”
右翼的士兵大喊着冲过来,可叛军的骑兵已经杀到。
陈锋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却被一个叛军骑兵的马蹄,重重踏在胸口。一口鲜血喷了出来,染红了身下的土地。
“兄弟们,……杀……敌!!”
他望着天空中,渐渐升高的太阳。手指微微动了动,最终还是垂了下去。
“陈锋!”
看到这一幕,王泽目眦欲裂。马槊猛地刺穿眼前,一个叛军的喉咙,转身朝着右翼冲去。
可叛军的骑兵,已经围了上来。两万兵力像一张大网,将八千白杆骑兵死死困在中间。
“杀!为陈将军报仇!”
不知是谁喊了一声,白杆骑兵们像是疯了一样。放弃了自身防御,只顾着挥刀砍杀。
许云的左翼已经被冲散,他带着残兵杀到王泽身边。
铠甲上插着两支箭,脸上满是血污:“将军,弟兄们……已经折了快一千了!”
王泽没有说话,只是挥舞着马槊。将冲过来的叛军,一个个挑落马下。
他的眼前开始泛红,耳边的喊杀声、马蹄声、惨叫声渐渐变得模糊。只有血液流淌的声音,在耳边嗡嗡作响。
他看到身边的骑兵,一个个倒下,叛军的尸体也堆成了小山。鲜血顺着地势流成了小溪,染红了整片空地。
叛军的人数还在减少,可白杆骑兵也在加剧伤亡!
为首的敌将见势不妙,想要下令撤退。
可王泽怎么会给他机会?他勒住缰绳,骏炎一声长啸。
剩下的骑兵,跟着他一起冲了上去。就像一把尖刀,直插叛军的中军。
“拦住他!拦住他!”
敌将大喊着,身边的亲兵纷纷冲上来。却被王泽的马槊,一一给刺穿身体。
骏炎一跃而起,马蹄踏在敌将的马背上。王泽手中的马槊猛地刺出,刺穿了敌将的心脏。
敌将的眼睛,一下子瞪得滚圆。身体也从马背上滑下,被后面的骑兵踩成了肉泥。
失去了主将的叛军,开始溃散。白杆骑兵们乘胜追击,刀砍、枪刺、马踏,每一个动作都带着必死的决绝。
晨雾早已散去,太阳也升到了半空,可天空却渐渐暗了下来。像是被鲜血染过的乌云压了下来,风里满是血腥气,连飞鸟都不敢靠近。
王泽的马槊,已经被砍得卷了刃,手上沾满了干涸的血痂。连骏炎的马毛上,都挂着碎肉和血渍。
他看到最后一个叛军骑兵,被许云一刀砍断了脖子,尸体重重地摔在地上。这场持续了两个时辰的骑兵对决,终于结束了!
战场寂静得可怕,只有受伤的士兵,发出的呻吟声和战马的嘶鸣声。王泽翻身下马,踩在满是鲜血的土地上,脚下的泥土湿滑得像沼泽。
他环顾四周,八千白杆骑兵,如今只剩下不到六千人。陈锋和两千弟兄,永远地留在了这片土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