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记的笔触在此处断绝,只余下斑驳干涸的血迹。张望发疯般地向预知之眼灌注灵力,试图回溯更多影像,回应他的却只有眼球深处炸裂般的剧痛和顺着脸颊滑落的血泪。心口撕裂般的痛楚中,一段被忽略的记忆碎片猛地刺入脑海:
一个蜷缩在漆黑洞穴角落的女孩,四周是疯长的荒草与刺鼻的恶臭。她瑟瑟发抖,惊恐地环顾着无边的黑暗,泪水无声滑落。不知过了多久,她终于鼓起一丝勇气,颤抖着向外摸索……
“原来如此……”张望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悲鸣,仿佛濒死的野兽,“早在得到这双眼睛时……它就已经告诉我你在哪里了……是我……是我瞎了!是我害死了你!”
他猛地抓起玉如意所赠的宝剑,如同挣脱锁链的狂兽,嘶吼着冲出洞穴!眼中所见,唯有无尽的血色与妖影!剑光化作暴虐的风暴,席卷所遇的一切生灵!没有怜悯,没有招式,只有最原始的、宣泄般的虐杀!所过之处,妖兽哀嚎,草木染血!
三天三夜!杀戮不休!数千妖兽伏尸林间,浓郁的血腥气几乎凝固了空气。然而,那神秘的阵法女妖,依旧杳无踪迹。
他终于力竭,像一滩烂泥般瘫倒在一棵巨树之下。双臂脱力地垂落,大脑一片空白,连思考的力气都已耗尽。复仇的火焰燃尽,只余下灰烬般的死寂。
冰冷的夜雨,毫无预兆地倾盆而下。豆大的雨点狠狠砸在张望麻木的脸上,洗刷着他身上的血污,却冲不净心头的绝望。他面如死灰,空洞的目光投向森林深处。明知杀光所有妖兽也换不回她,可心底有个声音在嘶吼:不能停下!停下,便是背叛!
而在不远处,雨幕之中,一个身影静静伫立。她手持莹白长玉拐杖,周身笼罩着一层若有似无的淡淡白光,将雨水隔绝在外。气息与周遭的雨林完美融合,仿佛她本就是这夜色的一部分。
数十只循着血腥味而来的妖兽,眼中闪烁着贪婪的凶光,低吼着逼近树下昏迷的身影。涎水混着雨水滴落,利爪已悄然扬起——
“笃。”
玉拐杖轻轻点地。一个流转着柔和光晕的球形结界瞬间将张望笼罩其中。
婉转动听,却又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穿透雨幕轻轻响起:
“我知道你们很想吃他。但,有我在,不许。”
妖兽们焦躁地低吼,不甘地撕咬着那看似薄弱的结界光幕。利爪划过,獠牙啃噬,光幕却纹丝不动,连一丝涟漪都未泛起。最终,它们只能发出威胁的咆哮,悻悻然退入黑暗的雨林深处。它们无法理解女妖王的意图,更无力反抗。
玉杖的主人凝望着结界中沉睡的身影,良久,才留下一声轻不可闻的低语,消散在风雨里:
“好好活着吧,张望。”
当张望再次睁开眼时,雨已停歇,晨曦微露。他望着被雨水洗刷得格外清亮的树叶,喉间溢出一声苦涩到极致的叹息:
“呵……真是不公平。想死的人死不掉,想活的人……却活不了。”
他挣扎着坐起,从乾坤袋里摸出干粮,机械地咀嚼着。刚咽下两口,一个沉重的脚步声由远及近。
“哟!还有个喘气的?小哥命挺硬啊!”粗犷的嗓音响起。一个扛着巨大黝黑铁球的壮汉,大摇大摆地走来。铁球表面,新鲜的兽血正顺着棱角缓缓滴落,砸在泥泞的地上,晕开暗红。壮汉身上散发着浓烈的血腥气与元婴后期的强悍波动,显然是一路杀伐而来。这或许也是昨夜张望未被兽群彻底淹没的原因。
张望抬眼,面无表情:“道友是来讨伐天星森林里那女妖的?”
“嚯!小哥门儿清啊?”壮汉咧嘴一笑,露出森白的牙齿,上下打量着张望,“莫非是先前探路的?你这气息……有点意思,看不透啊哈哈哈!”
“一介散修,靠点旁门左道保命罢了。”张望站起身,拍了拍尘土,“若你们是去杀那女妖,算我一个。我正要找她。”
“行!跟着你狼牙哥走!”壮汉(狼牙)爽快应道,“老子是没妖兽杀有些手痒,出来活动活动筋骨。大部队在前面扎营呢!”
张望沉默地跟上狼牙。很快,一片林间空地上,九道身影映入眼帘。加上狼牙,正好十人。其中四人气息渊渟岳峙,如深潭古井,无形的压力弥漫四周——赫然皆是化神期大能!其余五人,包括狼牙,则都是元婴后期修为。这等阵容,只为对付一个化神期女妖,堪称奢侈。
“哎哟,狼牙哥,”一个身段妖娆、眼波流转的女子娇笑道,“出去撒个欢儿,怎么还捡了个俊俏的小弟弟回来?”
“哈哈哈!”狼牙将铁球往地上一顿,发出沉闷巨响,“碰巧!老子在前头砍了几只不开眼的畜生,就瞧见这小子在树底下挺尸,胆儿够肥!他说也要找那女妖,就顺手捎回来了。”
为首一名背负古朴长剑、面容冷峻的中年男子,头也未回,声音平淡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小子,此地凶险,非儿戏之地。我们来路已清,速速离去。”
张望上前一步,对着那化神修士的背影抱拳,声音沙哑却清晰:“前辈,晚辈张望。此行非为历练,乃因挚友命丧那女妖之手。晚辈修为虽浅,亦是元婴后期,愿随诸位前往,略尽绵薄之力,以报血仇!”
中年男子霍然转身,两道锐利如剑的目光直刺张望!一股磅礴如山的威压瞬间笼罩而下!
张望身躯猛地一沉,脚下泥土微陷。他牙关紧咬,却不闪不避,将手中玉如意所赠之剑狠狠插入身前地面,剑身嗡鸣,以此为支点,硬生生挺直了脊梁,昂首迎向那足以让普通元婴修士跪伏的恐怖压力!
数息之后,威压骤然消散。中年男子冷硬的脸上,竟掠过一丝极淡的讶异。他微微颔首,声音依旧平淡,却多了一分审视:
“好小子。张望……可愿入我万剑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