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缝之内,空气仿佛凝固。远处天际的轰鸣与营地方向的喊杀声隐约传来,更衬得这方寸之地死寂非常。
李铁紧张地吞咽着口水,粗重的呼吸声在狭小空间内格外清晰。他看向林风,脸上写满了后怕与依赖:“林师弟,我们……我们现在怎么办?这玉牌一直在闪,是不是长老们在叫我们?”
林风没有立刻回答。他指尖摩挲着那枚不断传来微弱牵引之力的宗门玉牌,眼神沉静如水。玉牌上泛起的灵光指向西北方,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急切。
去,还是不去?
这个念头在他脑中飞速权衡。
不去,自然最安全。凭借【匿空道果】和对此地地形的了解,他有七八成把握带着李铁悄然远离这是非之地,最多事后编造一个被魔修追杀、慌不择路的理由。但如此一来,难免显得过于“独善其身”,与他平日里表现出来的、与李铁交好且服从宗门安排的形象略有出入。平时小事低调无妨,在此等宗门受辱、弟子遭劫的重大事件中若全然置身事外,反而可能引来不必要的审视。
而去,则意味着主动再次靠近风险。召集者是谁?情况如何?是否是天魔宗设下的陷阱?一切都是未知。
然而,风险之中,亦藏机遇。若能在此次劫难中“恰当”地表现,比如“协助”长老收拢弟子、“侥幸”带回一些情报,甚至“无意中”立下点小功,那么他接下来顺理成章地“突破”至金丹期,晋升真传弟子,将显得更加水到渠成,减少怀疑。
“本源道种”的成长需要更多、更高级的“养料”,外门弟子的身份已经逐渐成为桎梏。真传弟子,意味着更自由的行动权限,更丰厚的资源配额,以及接触宗门核心机密的可能性。
富贵险中求?不,他求的是稳健的长远发展。此去,并非为了冒险,而是为了给未来的“稳健”铺平道路。
数个呼吸间,林风已然权衡利弊,做出了决断。
他抬起头,脸上露出一种混合着紧张、担忧却又带着一丝决然的复杂神色,完美契合一个炼气期弟子在绝境中看到希望时应有的反应。
“李师兄,玉牌指引,定是宗门长辈在设法营救我等。”林风的声音带着一丝“压抑的激动”,“此地虽暂安,但魔修凶残,两位魔头交手更是波及甚广,绝非久留之地。我们需尽快与长老们汇合,方有一线生机!”
李铁闻言,眼睛一亮,仿佛找到了主心骨,连连点头:“对对对!师弟你说得对!咱们得去找长老!”
两人小心翼翼地钻出山缝,借着林木与地形的掩护,朝着玉牌指引的方向潜行。林风始终将神识维持在炼气期修士所能达到的极限边缘,既能提前感知危险,又不至于引人注目。
沿途,他们遇到了另外几名同样被玉牌指引、仓皇逃窜的青玄门弟子,众人汇合,胆气稍壮,但脸上的惊惶却丝毫未减。林风自然而然地融入其中,不多言,不冒头,只是偶尔在李铁或其他人看向他时,给出一个鼓励的眼神。
行进约一炷香的时间,前方出现一个被浓密藤蔓遮掩的山谷入口。谷口处,隐约可见灵力波动,似乎布有简单的预警和防护阵法。
“是这里了!”一名弟子欣喜道。
众人加快脚步,靠近谷口。就在这时,藤蔓分开,一名身着青玄门执事服饰、面色凝重的中年修士闪身而出,正是此次带队的两位执事之一,姓赵。
“快进来!”赵执事看到几人,明显松了口气,连忙挥手示意。
一行人鱼贯而入。山谷内部比想象中宽敞,此刻已聚集了二三十名弟子,多是青玄门人,也有少数几个其他门派、在混乱中跟随而来的修士。人人带伤,神情萎靡,气氛低沉。
山谷中央,一位袍袖染血、气息有些紊乱的老者盘膝而坐,正是此次任务的最高负责人,青玄门的刘长老。他显然经历了一场恶战,此刻正在调息。
看到林风等人安全抵达,刘长老睁开眼,目光扫过,在清点人数的同时,也微微颔首,沙哑道:“平安就好,暂且在此休整,恢复灵力,警惕外围。”
林风注意到,刘长老的目光在自己身上停留了微不足道的一瞬,似乎对他这个“炼气期”弟子能毫发无伤地带着李铁抵达,有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讶异,但并未深究。毕竟,运气好也是实力的一部分。
他立刻和李铁找了个角落坐下,如同其他人一样,拿出灵石,做出努力恢复的样子。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又有几批零散的弟子被玉牌指引而来。青玄门弟子大致汇集了十之七八,损失可谓惨重。
突然,盘坐调息的刘长老猛地睁开双眼,精光一闪而逝,低喝道:“收敛气息,禁声!”
所有人瞬间屏住呼吸,山谷内落针可闻。
下一刻,一股强横无比、充满暴戾气息的神识如同狂风般从山谷上方扫过!那神识充满了毁灭与杀戮的欲望,正是南宫仇的气息!
显然,他与厉无涯的战斗似乎告一段落,此刻正在搜寻漏网之鱼!
山谷内众弟子脸色煞白,一些女弟子甚至忍不住瑟瑟发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生怕发出一点声音。赵执事和其他几位还能动的执事,立刻全力催动谷内的隐匿阵法,灵光微闪,将众人气息尽可能掩盖。
林风也低垂着头,心中却冷静地评估着这道神识的强度。“比之前虚弱了些,气息略有浮躁,看来和厉无涯一战,他并未占到太多便宜,甚至可能吃了点小亏。”他暗自思忖,“如此看来,他此刻更多的是泄愤和灭口,搜寻不会太细致。”
果然,那道暴戾的神识在山谷上方盘旋数息,并未发现下方阵法掩护下的众人,便如同潮水般退去,转向其他方向。
山谷内,死寂维持了数息,随即爆发出阵阵压抑的、劫后余生的喘息声。
刘长老也长长舒了口气,额角隐见汗珠。他看向众弟子,沉声道:“魔头暂退,但此地仍不安全。我们必须立刻转移,返回宗门!”
就在这时,异变再生!
谷口处的预警阵法突然传来一阵波动!
“谁?!”赵执事厉喝出声,法器已然在手。
所有人都紧张地望向谷口。
藤蔓晃动,一个浑身浴血、步履蹒跚的身影跌了进来,扑倒在地。看其服饰,竟是天剑门的一名弟子,而且修为不弱,已有筑基中期。
“救…救命……魔修……追来了……”那天剑门弟子说完这句,便晕死过去。
众人脸色再变!魔修追来了?
刘长老身形一闪,来到那名天剑门弟子身旁,探查了一下,脸色无比难看:“他伤势极重,是被精纯魔气所伤……后面定然有追兵!”
山谷内顿时一阵骚动,恐慌再次蔓延。
林风眉头微蹙。他感知到谷外确实有几道魔修的气息正在靠近,修为大约在筑基中后期。对于此刻士气低落、伤员众多的队伍来说,是个不小的麻烦。
他若不出手,刘长老和赵执事或许能击退来敌,但弟子们难免再有损伤,而且会耽搁撤离时间,增加被南宫仇再次发现的风险。
若出手……该如何不着痕迹?
电光火石间,林风有了主意。他暗中运转灵力,一丝极其微弱的、源自【本源道种】对万物生机感知的力量,被他悄然注入脚下大地,如同涟漪般向外扩散。
这股力量并非攻击,而是“滋养”和“引导”。
谷外,那几名追踪血迹而来的魔修,正要闯入谷中。突然,他们脚下的地面猛地窜出无数坚韧的藤蔓,如同活物般缠绕而上!同时,旁边岩壁上几块看似松动的巨石毫无征兆地滚落,砸向他们必经之路!
这些藤蔓和落石威力并不算太强,以魔修的实力,很快就能挣脱和避开。但这一切发生得太过突然和诡异,瞬间打乱了他们的阵脚,也起到了极强的警示作用。
“有埋伏!”
“小心!是青玄门的木系阵法!”
为首的魔修惊疑不定,立刻止住脚步,警惕地观察着看似平静的山谷入口。
而山谷内,刘长老虽然也诧异于谷外的突变,但他经验老到,岂会错过这天赐良机?
“好机会!赵执事,随我杀出,击溃来敌!其余弟子,准备突围!”刘长老当机立断,与赵执事化作两道流光,趁着魔修被藤蔓落石所阻、心神不宁之际,悍然杀出谷外!
战斗几乎是一面倒。本就心存疑虑的魔修被两位金丹修士突袭,瞬间溃败,丢下两具尸体仓皇逃窜。
危机再次解除。众人看向谷外,看向那“恰好”出现的藤蔓和落石,都以为是刘长老提前布下的后手或者是此地的天然禁制发挥了作用,纷纷露出庆幸之色。
只有刘长老在返回山谷后,目光再次若有所思地扫过角落里的林风。那藤蔓出现的时机和方式,未免太过“巧合”。但他无论如何也无法将这与一个炼气期弟子联系起来,最终只能归咎于此地木灵之气浓郁,加之魔修触发了一些残留的天然禁制。
经过这番波折,再也无人敢耽搁。刘长老和赵执事立刻带领众弟子,沿着预先规划好的、相对安全的路线,急速撤离黑风山脉。
数日后,青玄门,议事大殿。
宗主与诸位长老齐聚,听着刘长老详细汇报此次黑风山脉任务的经过。当听到南宫仇出现,厉无涯意外介入,以及最后突围的“巧合”时,众长老皆是面色凝重。
“此次任务,虽未达成清剿邪修之目的,且弟子伤亡不小,但尔等能在南宫仇与厉无涯两大魔头交锋下保全大多弟子性命,并带回重要情报,已属不易。”青玄门宗主,一位面容清癯、目光深邃的中年道人,缓缓开口,“刘长老,赵执事,辛苦了。”
随后,他的目光投向下方肃立的弟子们,尤其是在此次任务中“表现突出”的几人身上停留。
“尔等历经磨难,心性可嘉。宗门自有赏赐下发,以助修行。”宗主声音平和,却带着威严,“另,经核查,弟子林风,于任务中临危不乱,协助同门,更在最终突围时……间接促成战机,表现卓异。且观你气息圆融,已至炼气圆满,触摸筑基门槛。”
所有人的目光,瞬间集中到了站在弟子队列中、依旧是一副低调模样的林风身上。
林风适当地露出些许“愕然”与“激动”,上前一步,躬身行礼:“弟子……弟子只是侥幸,不敢当宗主谬赞。”
宗主微微颔首,眼中闪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审视,但更多的是一种对优秀后辈的期许:“不必过谦。修行之路,运气亦是实力。你根基扎实,心性沉稳,当有更进一步的潜力。”
他顿了顿,声音提高了几分,传遍大殿:
“即日起,擢升弟子林风,为青玄门真传弟子!赐真传令牌,金丹洞府一座,宗门贡献三千,可入藏经阁三层选取功法一门,望你勤加修行,早凝金丹,不负宗门栽培!”
声音落下,大殿内先是一静,随即响起阵阵羡慕与祝贺的低语。李铁更是激动得脸色通红,比自己晋升还要高兴。
林风深深躬身,语气“激动”甚至带着一丝“哽咽”:“弟子林风,谢宗主隆恩!定当竭尽全力,不负宗门厚望!”
晋升真传,洞府、资源、权限……一切似乎都朝着他预想的方向顺利发展。
然而,当他从宗主手中接过那枚触手温凉、代表着青玄门核心弟子身份的玉质令牌时,一道细微却无比清晰的烙印,伴随着令牌一同,无声无息地落入了他掌心,并与他的神魂产生了一丝微妙的联系。
这并非普通的身份认证,更像是一道……隐晦的监视法印?
林风心中猛地一凛,但脸上激动与感恩的表情没有丝毫变化。
宗主那深邃的目光,似乎在他接过令牌的瞬间,若有若无地在他身上再次停留了一瞬。
这份“厚望”之下,究竟隐藏着怎样的目光?这真传之位,是通途,还是……另一重更为精致的牢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