港岛的夜,被霓虹切割成无数斑斓的色块。
但在这些光鲜亮丽的色块之外,存在着一个连光都无法渗透的、巨大的黑色肿瘤——九龙城寨。
这里是规则的真空地带,是秩序的坟场。
当林耀东那辆低调的平治停在城寨入口时,仿佛整个现代文明都被那股扑面而来的、混杂着潮湿、霉变、油烟和无数人汗臭的复杂气味给隔绝在外。
“东哥,这里面……”吉米仔看着那如同巨兽之口般的幽暗入口,喉咙有些发干,“枪,不好用。”
这不是建议,是警告。
城寨内部,是蜘蛛网般的违章建筑群,楼挨着楼,房连着房,最窄的巷子只能容一人侧身通过。头顶是遮天蔽日的“一线天”,脚下是永远湿滑的污水。在这里开枪,跳弹和误伤的风险,比击中目标的概率还要大。
这里,是冷兵器和拳脚的乐园。
“我知道。”林耀东推开车门,身上那身剪裁完美的“暴徒西装”,与周遭的环境格格不入,像是误入贫民窟的王子。
他身后,封于修缓缓下车,深吸了一口城寨独有的浑浊空气,眼中非但没有厌恶,反而流露出一丝病态的兴奋。对他而言,这里不是地狱,是完美的猎场。
最后下车的,是阿杰。
他的脸色,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凝重。这里,是他噩梦开始的地方,也是他以为永远不会再回来的地方。
“阿杰,带路。”林耀东的声音平静无波。
“是,东哥。”阿杰点了点头,将那把来自王宝的短刀,反手握在腰后,率先走进了那片黑暗。
一行十余人,如同一滴墨水,瞬间融入了城寨这片巨大的黑暗海洋之中。
一进入城寨,外界的一切喧嚣都被隔绝。耳边只剩下麻将牌碰撞的清脆声、夫妻争吵的叫骂声、水管滴漏的嗒嗒声,以及无数细碎而又无法分辨的杂音,汇聚成一种独特的、令人心悸的交响乐。
阿杰没有丝毫犹豫。他像一条游鱼,熟练地在这些迷宫般的巷道中穿行。左拐,右转,上楼梯,穿过一户人家的厨房,再从另一侧的窗户翻出去,沿着外挂的铁架走廊继续前进。
这已经不是路,而是建筑与建筑之间求生的缝隙。
“暴徒西装”的精锐们紧随其后,他们训练有素,尽管环境恶劣,队形却丝毫不乱,每个人都像沉默的影子,与黑暗融为一体。
突然,阿杰在一个拐角处停下,做了一个手势。
前方一个挂着红色灯笼的门口,两个叼着烟的壮汉正靠在墙边闲聊。他们是王宝的外围哨兵。
不等林耀东示意,封于修的身影已经如鬼魅般蹿了出去。
那两个壮汉只觉眼前一花,喉咙便被一双铁钳般的手扼住,连哼都来不及哼一声,颈骨断裂的“咔嚓”声在狭窄的巷道里显得格外清晰。
解决掉哨兵,阿杰带领众人,走进了一扇毫不起眼的铁门。
门后,别有洞天。
与外界的脏乱差截然不同,这里是一个装修得金碧辉煌的巨大地下空间。
空气中弥漫着上好的鸦片和熏香混合的味道,在正中央那张巨大的虎皮沙发上,坐着一个赤裸上身,浑身刺龙画虎的胖子。
而几十名精悍的打手,则杀气腾腾地分列两旁。
正是王宝。
他似乎早就料到林耀东会来,脸上没有丝毫惊讶,反而饶有兴致地打量着林耀东和他身后的人。
“林耀东,够胆。”王宝的声音粗粝而沙哑,他指了指对面的沙发,像是主人在招待客人,“坐。”
林耀东坦然坐下,封于修和阿杰一左一右,立于他身后,如同两尊杀神。
王宝的目光,越过林耀东,落在了阿杰的身上,那眼神像是在审视一件属于自己的物品。
“阿积,”王宝慢悠悠地开口,语气中带着一种老江湖特有的傲慢,“我养了你十年,你跟了他,才多久?”
他看向林耀东,肥硕的脸上挤出一丝自以为和善的笑容:“林先生,是吧?我很欣赏你。这样,你把他还给我,以前的事,一笔勾销。怎么样?”
然而,林耀东只是笑了。
那是一种带着三分轻蔑,七分冷酷的笑。
他身体前倾,手肘撑在膝盖上,那双深不见底的眸子,直勾勾地盯着王宝,语气嚣张得不带一丝掩饰:
“王宝,时代变了。”
“阿杰现在是我的人。”
“你要么,”他顿了顿,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冰冷的锥子,狠狠扎进王宝的耳朵里,“忘了有这个人。”
“要么,我亲自帮你忘。”
话音落下的瞬间,整个地下空间的气氛,骤然降至冰点。
王宝脸上的笑容,一寸寸地凝固,最终化为狰狞的杀意。他缓缓站起身,那庞大的身躯,投下了巨大的阴影。
“看来,我们是没得谈了。”
林耀东也站了起来,整理了一下西装的领口,仿佛根本没把眼前这几十号杀气腾腾的打手放在眼里。
“是你,没资格跟我谈。”
大战,一触即发
在林耀东那句“没资格跟我谈”落下的瞬间,王宝那张肥硕的脸,彻底化为了一头被激怒的野兽。
“给我上!剁碎了,喂狗!”
一声怒吼,如同点燃了火药桶。
那几十名早已蓄势待发的打手,咆哮着,如同一股黑色的浊流,瞬间朝着林耀东三人冲了过来!
战斗,瞬间爆发。
然而,冲在最前面的几人,甚至没能看清敌人的动作。
封于修动了。
他像是一头被放出笼的猛饿虎,不退反进,主动迎向了那股人潮。他的招式没有任何花哨,只有最纯粹、最高效的杀戮。
肘击碎喉,膝撞断肋,指插双目!
每一次出手,都伴随着骨骼碎裂的脆响和凄厉的惨叫。他整个人化作了一台不知疲倦的绞肉机,凡是靠近他三步之内的人,无一例外,瞬间失去战斗力,倒地哀嚎。
他的狂笑声,在这片地下空间里回荡,竟比那几十名打手的咆哮,还要令人胆寒。
而另一边,十名身着“暴徒西装”的精锐,则展现出了与封于修截然不同的战斗风格。
他们以林耀东为中心,组成了一个紧密的防御阵型。他们没有多余的动作,手中统一制式的军用匕首,如同毒蛇的獠牙,每一次从阵型缝隙中刺出,都精准地划过敌人的手筋或脚筋。
不求杀敌,只求废掉对方的行动力。
一时间,整个地下大厅,哀嚎遍野。
林耀东始终站在原地,连西装的衣角都没有一丝褶皱。他只是平静地看着眼前的一切,仿佛在欣赏一出早已写好剧本的戏剧。
而他的目光,最终落在了王宝和阿杰的身上。
真正的战场,在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