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耀东走出卡萨布兰卡穆罕默德五世国际机场时,一股与纽约截然不同的热浪扑面而来。
那不是高楼大厦间隙里吹来的、夹杂着尾气与快餐味道的都市季风。
那是一种干燥,灼热,带着撒哈拉沙漠独有的、混合着香料与尘土气息的,狂野的风。
他依旧是一个人。
一身简单的亚麻衬衫和休闲裤,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将那双足以让整个纽约地下世界都为之失声的锐利眼眸,完美地隐藏了起来。
他就像一个最普通的、前来北非度假的东方游客,好奇地打量着眼前这座充满了异域风情的白色之城。
与纽约那如同钢铁丛林般的压抑不同,这里的建筑低矮,色彩明快。白色的墙壁,蓝色的门窗,在炽热的阳光下,散发着一种慵懒而又浪漫的气息。
街上的行人,步伐缓慢,脸上挂着一种似乎永远都睡不醒的,悠闲表情。
这让他那根因为连番血战而绷紧到极致的神经,在这一刻,不自觉地,稍稍放松了几分。
他招了一辆看起来有些年头的出租车。
司机是一个裹着头巾,皮肤黝黑,笑容淳朴的本地大叔。
“去大陆酒店。”林耀东依旧用流利的当地语言说道。
大叔愣了一下,透过后视镜,好奇地打量了他一眼,但很快便恢复了那副乐呵呵的模样,一脚油门,汇入了那略显混乱,却又充满了生活气息的车流之中。
车辆穿过迷宫般的白色街巷,最终,在一栋看起来像是由苏丹王宫改造而成的,充满了浓郁北非风情的华丽建筑前,停了下来。
这里,就是卡萨布兰卡的大陆酒店。
没有纽约那般古典森严的黄铜大门,也没有门口那些神情肃穆的老派门童。
只有一个穿着宽松长袍,皮肤黝黑,眼神却如同沙漠里的毒蝎般,锐利无比的柏柏尔人,懒洋洋地靠在门口那雕刻着繁复花纹的巨大拱门旁。
他看着林耀东,甚至没有开口询问。
只是伸出了一只布满了老茧和风沙痕迹的手。
林耀东笑了笑。
他知道,这里的“规矩”,更加直接。
他将一枚金币,轻轻地放在了那只手上。
柏柏尔人掂了掂金币的分量,又用牙齿咬了一下,确认无误后,才缓缓地侧过身,让开了通道。
走进酒店,林耀东仿佛踏入了另一个世界。
与纽约那充满了古典气息,安静得如同教堂般的大堂不同。
这里,更像一个中世纪的,阿拉伯集市。
大堂中央,是一个巨大的露天庭院。庭院里,种满了郁郁葱葱的热带植物,中央还有一个不断喷涌着清泉的华丽喷泉。
空气中,弥漫着水烟、香料和烤羊肉混合的奇特味道。
三三两两的客人,穿着各式各样的服饰——有穿着考究西装的欧洲商人,有裹着头巾的中东富豪,也有穿着迷彩服,腰间鼓鼓囊囊,一看就不是善茬的雇佣兵。
他们或坐在铺着波斯地毯的矮榻上,抽着水烟,低声交谈;或靠在雕花的廊柱旁,擦拭着手中的武器,眼神警惕地扫视着周围。
这里的气氛,自由,散漫。
却也更加的,混乱。
更加的,充满了原始的,弱肉强食的气息。
林耀东知道,这里的杀手,更像是赏金猎人。
他们不一定效忠于高桌会。
他们只认金币。
只要你出得起价,他们可以为你做任何事。
包括猎杀,另一个杀手。
林耀东没有急于去寻找关于“长老”的线索。
他像一个真正的游客,在前台用一枚金币,换取了一个房间的钥匙,和…一份,关于这座城市的特殊地图。
然后,他便融入了这片充满了异域风情与无尽杀机的,全新猎场。
接下来的几天。
林耀东真的像一个游客。
他穿梭在卡萨布兰卡那如同迷宫般的麦地那老城。
他在露天的市集上,和那些皮肤黝黑的小贩讨价还价,买一些他根本用不上的,奇奇怪怪的手工艺品。
他在街边的咖啡馆里,点上一杯浓郁的薄荷茶,看着那些裹着头巾的柏柏尔人,牵着骆驼,从他面前缓缓走过。
他甚至还去了一趟哈桑二世清真寺,在那座一半屹立于陆地,一半漂浮于大西洋之上的宏伟建筑前,感受着那份独属于信仰的,宁静与恢弘。
他享受着这种感觉。
这种大战来临前的,短暂的宁静。
但,【杀手本能】却像一个最忠诚的警卫,时刻提醒着他。
在这片看似浪漫,充满了《一千零一夜》般神秘色彩的土地之下,隐藏着的,是足以致命的,无尽杀机。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
那个在市集角落里,假装擦鞋的少年,腰间,藏着一把淬了毒的匕首。
那个在咖啡馆对面,抽着水烟的老者,浑浊的眼眸深处,闪烁着的,是如同鹰隼般锐利的,审视。
甚至,连那个刚刚与他擦肩而过,风情万种的肚皮舞娘,那看似无意撩起的面纱之下,隐藏着的,是一张没有任何表情的,冰冷的,杀手面孔。
这里,是另一个世界。
一个更加危险,也更加有趣的世界。
林耀东的嘴角,勾起一抹玩味的弧度。
他知道。
自己,已经成了这片猎场里,最显眼,也最肥美的一块肉。
这天傍晚。
林耀东坐在一家位于海滨的露天咖啡馆里。
夕阳的余晖,将远处大西洋的海面,染成了一片如同燃烧般的,瑰丽的金色。
海风,带着一丝凉意,吹拂着他额前的发丝。
一切,都显得那么的宁静,那么的浪漫。
然而,就在这时。
他感受到了。
一道道冰冷的,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目光,从四面八方,悄然落在了他的身上。
他缓缓地抬起头。
只见周围那几张原本还在谈笑风生的餐桌旁。
那些穿着本地服饰,看起来像普通游客的男男女女,此刻,都停下了手中的动作。
他们的眼神,不再掩饰。
那里面,充满了纯粹的,如同看待猎物般的,审视。
林耀东知道。
自己那张与这片土地格格不入的东方面孔。
和他身上那股无法被完全掩盖的,属于强者的独特气场。
已经彻底暴露了他外来者的身份。
而在这片信奉着最原始丛林法则的土地上。
外来者,往往意味着麻烦。
也意味着……
可以被随意宰割的肥肉。
林耀东没有丝毫的慌乱。
他甚至还有心情,对着邻桌那个正用一种极其危险的眼神,打量着他的,壮硕的柏柏尔男人,缓缓地,举起了手中的咖啡杯。
然后,露出了一个人畜无害的,和煦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