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祝融哥哥,稍安勿躁。”
巫刚的声音响起,平稳如深潭,试图安抚兄长沸腾的怒火。
他坐在石凳上,身形在火光投下的巨大阴影中显得异常沉稳。
“伏羲之事,纠葛复杂,不全然是鸿钧之过。说到底,是我当初思虑不周,低估了推动人族崛起所必然引发的洪荒大势反噬。人族的路,注定布满荆棘,非一日之功可成。”
“曲折?我看就是鸿钧那老小子在背后搞鬼!”
祝融眼睛一瞪,如同铜铃,周身原本稍有平息的赤红神火“轰”地一下又窜高数尺,灼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他合了天道,就真以为自己是这洪荒唯一的主宰了?就能随心所欲地拨弄众生命运,安排一切了?我呸!仗着身份,行事愈发没有顾忌!要不是后土妹子身化轮回,补全地道,有了制衡,还有刚弟你也争气,以力证道成了混元大罗金仙,我看他早就按捺不住,对我们巫族下死手了!”
巫刚心中猛地一动。
祝融这话,糙是糙了点,却像一把重锤,敲打在他心口。
自巫妖量劫惨烈落幕,后土姐姐开辟轮回奠定地道根基,自己亦艰难证道混元,巫族看似从灭族的边缘挣扎出来,甚至拥有了与天道圣人正面对话的资格。
但不知从何时起,他行事反而比量劫之前更加谨慎,甚至可以说是束手束脚。
是在担心引发天道与地道的全面冲突,导致洪荒破碎?
还是潜意识深处,对那与天道相合、手段愈发莫测高深的鸿钧,仍旧存有几分难以言喻的忌惮?
平心娘娘让他专注于体内真界的建设,是从根源上增强实力,以求未来彻底破局,此乃老成谋国之言。
但若因此就将所有锋芒尽数收敛,对外一味隐忍,是否会让人误判,以为巫族历经大劫后已然胆怯,变得可欺?
祝融见巫刚沉默不语,眉头紧锁,以为他仍有重重顾虑,心中那股邪火更是压不住,声音如同炸雷,震得殿顶灰尘簌簌落下:
“刚弟!你现在可是混元大罗金仙!是跟鸿钧那几个圣人平起平坐的存在!咱巫族自盘古父神开天以来,什么时候受过这种窝囊气?后土妹子掌管六道轮回,维系天地平衡,功德无量!咱们活下来的这些兄弟,哪个不是从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顶天立地的好汉?凭什么如今还要看他鸿钧和他座下那几个徒子徒孙的脸色行事?”
他猛地踏前几步,灼热的气息几乎要燎到巫刚的脸上,尽管压低了声音,但那洪亮的嗓门依旧在空旷的大殿中回荡:
“要我说,就不能再这么憋屈下去!就得找个合适的机会,掂量掂量鸿钧那老小子和他那几个宝贝徒弟,到底有几斤几两!得让他们清清楚楚地知道,这洪荒天地,不是他天道一家说了算!咱们巫族,还没死绝呢!”
巫刚眼中,一抹锐利如开锋神兵的精光骤然闪过!祝融这番充满莽撞气息的话语,却像一根烧红的钢针,精准地刺破了他心中那层萦绕不去的迷障与犹豫。
是啊,何必再畏首畏尾?
完善体内真界,是夯实根基的万年大计,必须持之以恒。
但外在的锋芒与力量,同样是生存与赢得尊重不可或缺的基石!
一味的隐忍退让,只会让对手愈发骄狂,得寸进尺。
适时地展示肌肉,亮出爪牙,反而能震慑宵小,为巫族,也为真界的成长,争夺到更多喘息的空间和发展的宝贵时间。
平心姐姐的告诫自然要牢记于心,但祝融哥哥的提议,也并非全无道理。
更何况……闭关潜修,体悟大道,完全可以交由坐镇真界核心的本尊李刚去完成。
自己这具行走洪荒的祖巫之身,倒是可以趁此机会,好好活动活动筋骨了。
一来,为真界的进一步拓展和底蕴积累,搜寻必要的资粮。
二来,也要让诸位哥哥,尤其是帝江大哥、烛九阴二哥他们,多经历些风雨。
他们距离以法则证道,摘取那混元大罗金仙道果,也只差最后的临门一脚,需要足够的压力与契机。
他缓缓自石凳上站起身。
这一起身,周身气息虽未刻意催发,却自然流露出一种混元如一、超脱物外的深邃意境,与身旁祝融那狂暴外放、焚尽八荒的火之法则形成了极其鲜明的对比,一静一动,一内敛一张扬,却又奇异地和谐共存,共同构成了巫族顶梁柱的强悍姿态。
“哥哥说的对。”
巫刚嘴角勾起一抹冷冽如刀的弧度,那弧度中带着决断,也带着一丝久违的睥睨,
“是时候让鸿钧道祖,还有他那几位高居天外的天道圣人,重新认识一下如今的巫族了。总待在盘古殿里,别人还真以为我们被打断了脊梁,怕了他们。”
祝融闻言,顿时喜上眉梢,只觉得胸中积郁的那口闷气瞬间通畅了大半,浑身燥热的火气都平顺了许多。
他大力拍着巫刚的肩膀,发出砰砰的闷响,哈哈笑道:
“哈哈!这才对嘛!这才是我认识的那个敢跟圣人叫板的刚弟!你说,咱们怎么干?哥哥我手痒得很,第一个给你打头阵!”
巫刚目光如电,投向盘古殿外那无尽苍茫的虚空,仿佛穿透了层层空间阻隔,直接落在了那几座悬浮于九天之上、象征着圣人威严与天道权柄的道场所在。
“既然要去‘拜访’,那自然不能厚此薄彼。”
巫刚语气平静无波,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断力,字字清晰,
“就一家一家,挨个‘拜访’过去好了。也显得我们礼数周全。”
他略微停顿,眼中闪过一丝如同猎人锁定目标般的寒光:
“至于这第一家……就从西方须弥山开始,如何?毕竟,接引、准提这两位,与我们巫族也算是‘老朋友’了,关系匪浅。许久未见,正好去给他们‘松松筋骨’,叙叙旧情。”
祝融咧嘴,露出两排森白的牙齿,配合着他那虬结的赤发和周身缭绕的火云,显得格外狰狞,眼中战意如同实质的火焰在燃烧:
“好!就先找那俩穷酸晦气的家伙!嘿嘿,再穷再贱,他俩如今也是正牌的天道圣人!拿他们开刀,分量足够!哥哥我这拳头,可是好久没捶过圣人的金身了!”
“不过,哥哥,”
巫刚话锋一转,视线落回祝融身上,带着一丝告诫,
“此行主旨是‘拜访’,是‘论道’,是称量圣人之力,探查天道虚实,摸清他们的底细。而非不计后果的生死相搏。动静可以闹得大些,让他们肉痛,但这其中的分寸,必须拿捏得当,见好就收。”
祝融虽然性子火爆急躁,但随巫族一路走来所见波澜,也绝非完全的莽夫。
他闻言,虽然有些不情愿,还是哼了一声,瓮声瓮气地应道:
“放心,刚弟,哥哥我心里有数!知道轻重!就是去砸……呃,是去论道!对,论道!主要目的是让他们知道,咱巫族的骨头,依然是最硬的!不是他们能随便拿捏的!”
巫刚微微颔首,心中已有全盘计划。
这次主动出击的“拜访”,既要打出巫族的威风,搅动诸圣心绪,窥探合道之后鸿钧以及天道的反应底线,也要借此难得的机会,亲身近距离感悟天道圣人级别的道则运用与碰撞,将其中玄奥汲取吸收,化为完善自身真界法则体系的宝贵资粮。
“事不宜迟。”
巫刚做出决断,吩咐道,
“哥哥可先去与其他兄弟通个气,让他们也有所准备。我稍作安排,随后我们便动身,直赴西方。”
“好嘞!我这就去!”
祝融兴冲冲地应道,浑身火云猛地一涨,如同踩了风火轮般,带着一股迫不及待的劲头,转身大步流星地冲出盘古殿,沉重的脚步声回荡在殿廊之中,看样子是急着去找共工或者强良炫耀,亦或是单纯去宣泄那压抑了太久的旺盛精力。
目送祝融那风风火火的背影消失在殿门外,巫刚并未立刻动身。
他重新坐回那冰冷的石凳,缓缓闭上双目。
心神再次沉入那片属于他自己的,正在不断成长演化的体内真界。
这一次,他的感知比之前更加清晰、深刻。
真界在回应他的意志,那些初生的法则,那些移植的灵根,乃至那被诸多至宝镇压、不断拓展的界域,都传递出一种渴望成长的悸动。
“看来,这次主动‘拜访’诸位圣人,或许也能为你这初生的世界,带来一些意想不到的成长资粮……”
巫刚对着自己体内那方逐渐孕育生机的世界低语,紧闭的眼皮下,眼球微微转动,仿佛在推演着无数种可能。他嘴角那抹冷冽的弧度,悄然扩大了几分。
此行,他不仅要借机敲打圣人,扭转巫族日渐被动的局面,更要借此风云际会,为自己真正的根基,体内这方真界的完善与壮大,劈山开道,攫取资粮!
这是一举多得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