泪水,无声地滑落,浸湿了手中那本承载了父母无尽牵挂与妹妹最后遗言的厚重日记。楚天紧紧攥着日记的封皮,指节因为过度用力而泛白,仿佛要将所有的悲恸与愤怒,都揉碎在这冰冷的纸页之中。
他缓缓抬起头,那双原本清澈如星辰的眼眸,此刻已被一层浓郁的、化不开的悲伤与死寂所笼罩。整个楚家祖地的废墟,在他眼中,仿佛化作了吞噬一切光明的深渊。
“天儿……”
身后,叶孤舟的声音带着一丝颤抖和小心翼翼的悲戚。老人看着楚天单薄的背影,仿佛看到了一个瞬间被抽走了所有灵魂的木偶。他走上前,想说些什么安慰的话,却发现任何言语在此刻都显得如此苍白无力。
楚天没有回头,也没有说话。他只是将那本日记,轻轻地、珍而重之地贴在自己的胸口,紧挨着那枚同样散发着温润光芒的残碑玉佩。
刹那间,两种截然不同的力量,在他体内交汇。
日记中父母的执念,妹妹最后的守护,与残碑本身那股源自远古的、冷漠而霸道的道韵,三种力量交织在一起,形成了一种前所未有的、更加复杂也更加坚定的道心。
悲伤并未消失,但它被强行压缩、凝固,转化成了一块坚硬的、足以支撑他走下去的基石。
“叶叔。”楚天终于开口,声音沙哑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决绝,“我们走。”
“去……去哪里?”叶孤舟看着他空洞的眼神,心中一紧。
“中州。”楚天吐出两个字,每一个字都仿佛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长生殿。”
他没有再多说一个字。怀揣着妹妹的遗物,背负着父母的血海深仇,他迈开脚步,走出了这座埋葬了他整个童年的废墟。他的背影,在残阳的余晖下,被拉得长长的,显得格外孤单,却又透着一股一往无前的决绝。
叶孤舟深深地看了那片废墟一眼,最终还是快步跟了上去。他知道,这个少年的心,已经死了。但从今天起,一个新的、更加可怕的复仇之魂,将在他体内重生。
……
中州,九荒之央,长生殿的传说起源之地。
这里灵气浓郁,宗门林立,是整个九荒界所有修士都向往的圣地。然而,在这片圣洁的土地之下,却隐藏着一个吞噬九荒生灵的恐怖秘密。
楚天与叶孤舟一路隐匿行踪,有惊无险地抵达了中州地界。他们不敢走官道,专挑偏僻的山路行走,尽量避开人烟。
“楚天,我们这样下去不是办法。”途中,叶孤舟终于还是担忧地说道,“我们人生地不熟,中州强者如云,随便一个筑基修士都能要了我们的命。我们必须找个地方先安顿下来,打探消息。”
楚天点了点头,他也知道这个道理。盲目的复仇,不过是自寻死路。他需要力量,更需要情报。
两人商议之后,决定前往中州边缘的一座名为“落星城”的凡人城池暂避。那里三教九流汇聚,消息最为灵通,且管理松散,便于藏匿。
落星城喧嚣繁华,人来人往。楚天换上了一身普通的粗布衣裳,将气息收敛到极致,与叶孤舟一同混入了人流之中。
然而,他们终究还是低估了长生殿的触手,或者说,是低估了那块“引魂玉”与残碑碎片散发出的气息。
就在他们找到一家不起眼的客栈,准备住下的时候,异变陡生!
“桀桀桀……找到了!两个沾染了源界气息的蝼蚁!还带着‘引魂玉’的碎片!”
一阵阴冷、沙哑,仿佛无数冤魂糅合在一起的笑声,从客栈的屋顶上传来!
声音未落,一股磅礴的、带着浓郁死气的威压,便如天河倒灌般笼罩了整座客栈!客栈内的温度骤降,灯火摇曳,客人们的脸上都露出了惊恐的神色!
“是鬼修!快逃!”
人群顿时炸开了锅,四散奔逃。
楚天猛地抬头,眼中寒芒爆射!
只见客栈的横梁上,不知何时,盘坐着一个身穿墨绿色长袍的老者。他面色枯槁,仿佛风干了的僵尸,浑身散发着令人作呕的尸臭与死气。最让人心悸的是,他的双眼,竟然是两个深不见底的黑洞,从中不断有黑色的鬼火跳动!
“冥河老祖!”叶孤舟失声惊呼,脸色瞬间变得惨白如纸,“他是幽冥教的长老,传闻已经修炼到了返虚境,半人半鬼,最是难缠!”
冥河老祖!
楚天瞳孔骤缩。这个名字他听过,乃是幽冥教的一位巨擘,以吞噬生灵魂魄修炼,心狠手辣,恶名昭彰。他怎么会出现在这里?还如此精准地锁定了自己?
“小娃娃,你身上的‘引魂玉’,还有那块残碑碎片,老祖我收下了!”冥河老祖舔了舔干裂的嘴唇,目光贪婪地锁定在楚天身上,“至于你这个身负‘破界血脉’的小子……啧啧,正好,把你一身的精血和神魂,炼成一枚‘夺舍丹’,想必能让老祖我修为大涨!”
话音未落,他那枯槁的身躯猛地一晃,竟如同一道鬼魅般的空间裂缝,瞬间跨越了数十丈的距离,出现在楚天面前!一只干枯如鸡爪的手,带着刺骨的阴寒,直抓楚天的天灵盖!
“找死!”
楚天怒吼,将叶孤舟向后一推,同时催动焚天剑!
“嗡!”
焚天剑自动出鞘,化作一道惊天剑芒,迎向那只鬼爪!
然而,让楚天心中一沉的是,这一剑,竟被对方轻易地挡住了!
冥河老祖那只鬼爪上,覆盖着一层浓郁的黑色死气,竟如同一面坚不可摧的盾牌,将焚天剑的锋芒尽数吞噬!
“哦?焚天剑?上古破界兵?”冥河老祖眼中闪过一丝讶异,随即化为更加浓郁的贪婪,“好东西!连同你这具身负破界血脉的绝佳鼎炉,今天都归老祖我了!”
他五指猛地一合!
“咔嚓!”
一股无法抗拒的巨力传来,楚天竟感觉自己的手臂都要被捏碎了!焚天剑嗡鸣一声,竟被硬生生震飞!
差距太大了!
对方是返虚境的鬼修,而自己,不过才刚刚踏入元婴初期!再加上对方修炼的是专门克制生人的鬼道神通,这一战,从一开始就充满了绝望!
“叶叔,快走!”楚天咬牙大喝,将全身残余灵力灌注于双腿,猛地踹向旁边的墙壁,借力向后爆退!
叶孤舟也知道此刻不是逞强的时候,连滚带爬地朝着客栈外冲去。
“想跑?一个都别想!”冥河老祖狞笑一声,枯槁的身躯在空中拉出一道道残影,速度快得匪夷所思,瞬间便挡在了楚天面前。
他张开嘴,发出一声无声的尖啸!
“嗬嗬嗬……”
一股无形的音波攻击,夹杂着无数怨毒的诅咒,瞬间笼罩了楚天!楚天只觉得脑袋如同被重锤敲击,七窍都流出了鲜血!对方的攻击,竟是直接作用于神魂!
“残碑,护我道心!”
楚天强忍着剧痛,胸口的残碑印记爆发出璀璨的黑白光芒,形成一个光罩,勉强抵挡住了那恶毒的神魂攻击。但他的脸色,却变得更加苍白。
“没用的!在老祖我的‘幽冥鬼爪’下,任何抵抗都是徒劳!”冥河老祖一步步逼近,那只鬼爪高高扬起,漆黑的死气凝聚成一柄巨大的鬼头刀,散发着足以冻结灵魂的恐怖气息!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清晰地笼罩在楚天的心头。
他不甘心!
他不能死在这里!
妹妹还在等着他为她复仇,父母的血海深仇还未得报,长生殿的阴谋还尚未揭开!他还有太多的事情要做!
“啊——!”
楚天仰天发出一声不似人声的咆哮!
他放弃了所有防御,任由那只鬼头刀劈下!同时,他将心神完全沉浸在胸口的残碑印记与手中的“引魂玉”之上!
他要……燃烧一切!
“以我残碑,引动源界之力!以我道心,沟通妹之残魂!焚天,第九式……纪元终结!”
他将焚天剑召回,不顾一切地催动了燃烧生命与灵魂的终极一剑!
这一剑,不再是单纯的剑气,而是融合了他自身精血、残碑之力、以及妹妹玉佩中那一缕不散的残魂之力!一股既包含着毁灭,又带着一丝神圣祭祀意味的、前所未有的剑光,冲天而起!
“嗯?!”
冥河老祖脸上的狞笑终于凝固了!他能感觉到,这一剑之中,蕴含着一股他极为忌惮的、来自源界的本源力量!那股力量,甚至能对他的鬼体造成损伤!
“轰——!”
剑光与鬼头刀轰然相撞!
没有惊天动地的爆炸,只有一瞬间的寂静。
下一刻,两股力量同时湮灭!
冥河老祖发出一声闷哼,竟被震得连连后退,枯槁的身体上,第一次出现了裂痕!而楚天,则如断线的风筝般倒飞出去,大口地咳着血,气息已然微弱到了极点。
他,竟然与返虚境的强者硬拼了一记!
虽然代价是油尽灯枯,但,他挡住了!
冥河老祖又惊又怒,他没想到,这个少年的意志力与爆发力,竟如此惊人!他不想再跟他纠缠,必须速战速决!
“小杂种,你赢了这一招,但,你也得死!”
他再次扑上,鬼爪化作万千黑丝,铺天盖地而来,要将楚天彻底缠绕、吞噬!
楚天躺在地上,眼中最后的生机正在快速消散。他看着那遮天蔽日的鬼影,眼中却没有丝毫畏惧,反而带着一丝解脱般的微笑。
“妹妹……哥哥……来陪你了……”
就在那万千黑丝即将触及他身体的瞬间——
异变再生!
嗡——!
楚天胸口,那块与日记一同得到的、属于妹妹楚月的菱形玉佩,突然爆发出太阳般璀璨的白光!一股纯净、温暖、充满了慈悲与守护的力量,瞬间笼罩了楚天!
这股力量,与残碑的霸道截然不同,却完美地互补!
那些足以绞碎神魂的鬼丝,在这股光芒面前,如同遇到了克星,发出了“滋滋”的灼烧声,迅速消融!
冥河老祖发出一声凄厉的惨叫,他感觉自己的鬼体,竟在这股力量下开始溃散!
“这……这是什么力量?!守护之心?!”他惊恐地尖叫。
楚天猛地睁开了眼睛!
他的眼中,不再是死寂的悲伤,而是燃烧着两簇截然不同的火焰!一簇是残碑带来的、冰冷的、审判众生的黑色火焰!另一簇,则是妹妹残魂与玉佩带来的、温暖的、守护众生的白色火焰!
黑与白,毁灭与守护,在他眼中完美地交融!
“不……不可能!”冥河老祖吓得魂飞魄散,再也顾不上其他,化作一道绿烟,仓皇遁走!
一场生死大战,以这样一种不可思议的方式,落下了帷幕。
楚天躺在地上,大口地呼吸着新鲜空气。他能感觉到,妹妹的残魂,在对他进行了最后的守护后,彻底陷入了沉寂。而那块玉佩,也变得黯淡无光。
他缓缓坐起,看着手心那枚已经失去所有光彩的玉佩,喃喃自语:“妹妹,谢谢你。”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不再是一个人在战斗。
他的道,是守护。
而他守护的第一个誓言,已经由他的妹妹,用自己的生命,为他完成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