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孤院伴榻与四季轮转
陆承骁昏迷的第三十天,沈砚之踩着晨露从山里回来时,竹篮里装着半篮刚采的蒲公英。他把竹篮放在院角,先去灶房烧了锅热水,然后端着瓷盆走进里屋——陆承骁还躺在床上,脸色依旧苍白,只有胸口微弱的起伏,证明人还活着。
他把帕子浸在热水里,拧到半干,轻轻擦过陆承骁的脸颊、脖颈,再往下擦到手腕。动作熟稔得像做了千百遍,指尖碰到陆承骁微凉的皮肤时,也不再像最初那样心慌,只是眼底的疲惫,比三十天前更重了些。
“今天去山里,看到我们之前种的那棵小桃树,发了新芽。”沈砚之边擦边轻声说,声音比往常低了些,带着点久不与人高声说话的涩,“你说过要等它结果,摘了桃给我做桃干,现在芽都发了,你还没醒。”
擦完身子,他把陆承骁的手放回被子里,掖好被角,才转身去灶房处理蒲公英。老郎中说蒲公英煮水喝能清热,他每天都会采些回来,煮成水晾温了,用小勺一点点喂给陆承骁。虽然大多时候,水还是会顺着嘴角流出来,但他还是坚持——万一呢?万一陆承骁能喝进去一点,能早点醒呢?
中午的太阳很暖,沈砚之把陆承骁的被褥抱到院中的绳子上晾晒。阳光晒在被褥上,散发出淡淡的霉味混着草药味,他伸手拍了拍被褥,看着灰尘在阳光下飞舞,忽然想起以前,陆承骁总抢着做这些活,说“你细皮嫩肉的,别沾灰”。
被褥晒好时,他去灶房热了粥。还是稀烂的小米粥,加了点切碎的野菜——春笋早就过季了,山里能找到的野菜不多,他每天换着花样采,尽量让粥里多些味道。他盛了小半碗,端进里屋,像往常一样,试着喂给陆承骁。
粥汁刚碰到陆承骁的嘴唇,就被他无意识地抿了一下。沈砚之的手顿住了,心脏猛地跳了一下,他屏住呼吸,又舀了一勺粥,慢慢递到陆承骁嘴边。这一次,粥汁竟被陆承骁咽下去了一点,虽然只有一点点,却让沈砚之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
“承骁,你尝到了是不是?”他的声音带着不易察觉的颤抖,“粥不烫,你再喝一点好不好?”
可接下来,无论他怎么喂,陆承骁都没再咽下去,粥汁还是顺着嘴角流出来。沈砚之没气馁,把剩下的粥倒进自己碗里,慢慢喝着。粥很淡,没什么味道,可他却觉得比往常香——至少,陆承骁咽下去了一点,这就够了。
下午,他拿着镰刀去后山砍柴。以前都是陆承骁去,他只在旁边帮忙递递东西,现在他一个人,要砍够两个人烧的柴,每次都要砍到太阳快落山才能回来。肩膀被镰刀柄磨得发红,手上也起了茧,他却没在意——只要能让陆承骁躺在暖和的屋里,这点疼算什么。
砍柴回来,他先去里屋看了陆承骁。陆承骁还是老样子,闭着眼,呼吸平稳。他走过去,握住陆承骁的手,指尖轻轻摩挲着他的指节:“我砍了好多柴,够我们烧到冬天了。冬天冷,我会把炕烧得暖暖的,不让你冻着。”
晚饭还是粥,沈砚之喝了半碗,剩下的半碗留在灶房温着——夜里他会醒好几次,每次醒了,都会去里屋看看陆承骁,顺便喂他点温水。有时候,他会坐在床边,借着油灯的光,看陆承骁的脸,一看就是半个时辰。
夜深了,油灯的光忽明忽暗。沈砚之靠在床边,握着陆承骁的手,渐渐有了困意。他打了个哈欠,眼皮越来越重,却还是强撑着——他怕自己睡得太沉,没听到陆承骁的动静。
“承骁,今天村里老张头说,邻村的麦子熟了,问我要不要一起去帮忙收割,换点麦子回来。”他轻声说,声音越来越低,“我想答应,这样我们就能磨点面粉,做你爱吃的馒头了……你要是醒着,肯定会说‘我去帮忙,你在家歇着’,对不对?”
话没说完,他的头轻轻靠在床沿上,睡着了。油灯的光映着他的侧脸,眼下的青影很重,嘴角却带着一点浅浅的笑意——或许在梦里,他能看到陆承骁醒过来,跟他一起去收割麦子,一起做馒头。
窗外的月亮很亮,透过窗棂洒在陆承骁的脸上,也洒在沈砚之的发顶。这个小院很静,只有油灯偶尔“噼啪”响一声,还有沈砚之轻微的呼吸声。陆承骁还没醒,沈砚之还在守着,日子就这么一天天过着,带着点让人揪心的慢,却又透着不肯放弃的韧——只要人还在,只要还能守着,就总有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