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枪影忆旧:秋场拾趣动归心
晨光刚把校场的青砖晒暖,带着点潮湿的暖意漫过营帐,沈砚之就被一阵整齐的枪戟碰撞声惊醒——那声音脆而有力,“铛铛”地撞在帐布上,搅散了最后一点睡意。他揉了揉眼睛,披好叠在床榻边的蟹壳青直裰,指尖还没系好衣襟的系带,就急着掀开布帘走了出去。
远远望去,校场中央的空地上,一队亲兵正握着亮银长枪操练。朝阳的光落在枪尖上,划出一道道凌厉的银弧,偶尔有几声“喝哈”的喊杀声裹着秋风传过来,带着军人的悍气,听得人心里微微发紧。有个亲兵单手握枪,猛地向前一刺,枪杆绷得笔直,枪尖几乎要扎进地面,动作利落得让沈砚之忍不住停下脚步。
他顺着校场边的石阶慢慢走过去,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袖口的流云纹——忽然想起记忆里的画面:十岁那年,父亲觉得他总闷在书房里太文弱,特意从城里请了位武师教他练枪。那时他个子还没枪高,握着父亲特意定制的短木枪,总把“劈”的动作做成“砍”,把“刺”的招式练得歪歪扭扭,武师却不恼,反而蹲下来拍着他的肩膀笑:“你这腕力比同龄孩子稳,是块练枪的好料,就是性子太急。”后来家里出事后,那杆木枪被埋在了老宅的桂花树下,他再也没碰过枪,如今看着亲兵们熟练的动作,心里竟像被羽毛轻轻挠过似的,泛起几分痒意。
“沈公子,您也来看操练啊?”负责教新兵练枪的王老兵注意到他,停下手里的动作,大步走过来。他手里还握着杆没开刃的木枪,枪杆是用老桦木做的,表面打磨得光滑,还带着点温热的潮气。“要不要试试?这枪轻,也就两斤重,不沉手。”
沈砚之愣了愣,目光落在王老兵递来的木枪上——枪杆靠近握柄的地方,还留着几道浅浅的细痕,是常年被人握着磨出来的,温热的触感从对方的指尖传到木枪上,再顺着木枪漫到他的指尖。他犹豫了一下,手指先轻轻碰了碰枪杆,确认不滑手,才伸手接了过来。木枪比记忆里父亲定制的那杆短枪还要轻些,握在手里却格外熟悉,指腹贴在枪杆的纹路里,仿佛昨天还握着它在老宅的院子里,跟着武师一遍遍地练“扎枪”的招式。
“我……好久没练了,快十年了,可能会生疏得很。”他握紧枪杆,指节微微泛白,对着王老兵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眼底却藏着点按捺不住的期待。
“没事!就当玩了,咱们不讲究招式,图个乐子!”王老兵往后退了两步,对着他摆了摆手,还特意往旁边挪了挪,给了他足够的空间,“你随便耍耍,不用紧张,我就看看你当年的底子还在不在。”
沈砚之深吸一口气,闭上眼睛,脑海里慢慢浮现出武师教过的入门招式——先沉肩,再坠肘,握枪的手要虚握,发力全靠腕劲。再睁开眼时,他手腕轻轻一翻,木枪在手里稳稳转了个圈,枪尖带着风声,最后“嗒”地一声轻响,稳稳指向地面的青砖缝;接着脚步轻轻往后撤了半步,按照记忆里的节奏,慢慢抬手、劈下,再收枪、前刺,又手腕一挑,枪尖轻轻划过空气——动作虽慢,却格外流畅,连呼吸都跟着沉稳下来,不再像刚才那样发紧。
校场上的亲兵们渐渐停了动作,手里还握着枪,却都转头看着他,眼里满是惊讶。有个刚入营的年轻新兵忍不住提高声音喊:“沈公子,您这招式看着挺厉害啊!比我们刚学的时候稳多了!”
沈砚之耳尖微微发烫,手里的动作顿了顿,有些不好意思地停下,把木枪递还给王老兵,语气里带着点笑意:“真的好久没练了,好多招式都记不清了,刚才就只想起这几个基础动作,让你们见笑了。”
“哪能啊!”王老兵接过木枪,忍不住在手里掂了掂,对着周围的亲兵们扬了扬下巴,“你们看看,沈公子这腕力和身形都还在,一点没丢!要是再跟着练上半个月,肯定比我们不少人都强!”周围的亲兵们也跟着点头,有几个还笑着起哄,让沈砚之下次再“露一手”。
正说着,远处忽然传来“哒哒”的马蹄声——是去镇上采买的亲兵回来了,为首的亲兵手里还提着两个竹筐,里面装着新鲜的橘子,橙黄的颜色在晨光里格外显眼。沈砚之跟着众人走过去,刚站定,手里就被塞了个橘子,冰凉的果皮触到指尖,带着点清甜的果香。他剥开橘子皮,掰了一瓣放进嘴里,甜意漫开的瞬间,忽然想起陆承骁——以前陆承骁也常带橘子给他吃,还会帮他把橘子瓣上的白丝剥干净,说“这样吃着不涩”。要是陆承骁在,看到自己刚才练枪的样子,会不会也像王老兵一样,笑着夸他“底子没丢”?
他抬头望向边境的方向,晨光把那边的天空染成了淡粉色,心里的期待又浓了几分——还有一天,陆承骁就要回来了。到时候,一定要拉着他来校场,跟他说自己今天在秋场上重新握起了木枪,说自己记起了武师教的招式,也重新拾回了一点旧日里那个不算胆小、敢握枪的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