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 星入寒帐:剑影暗凝枕边火
夜风吹得营旗猎猎作响,陆承骁的银鳞甲撞出冷硬的脆响,他几乎是踩着巡营的鼓声掀帘入帐——方才在哨卡听闻沈砚之今日竟没去校场,连军议都托人代传,这等反常让他压了一路的焦躁骤然翻涌。
帐内没点灯,星子的光从帐缝钻进来,先照亮的是案上摊开的军报。最上面一页的字迹歪扭,末笔拖得老长,像是写着写着突然脱了力,砚台里的墨结成硬块,连带着笔杆都黏在案上。陆承骁的眉峰猛地蹙起,指节攥得发白——他太清楚沈砚之的性子,便是伤得站不稳,也绝不会把军报扔在一旁不管。
脚步声压得极重,靴底蹭过地面的沙砾发出刺耳的响,直到榻边那团玄色身影撞进眼底,他的动作才骤然顿住。沈砚之侧躺着,玄色软甲没脱,甲片在暗光里泛着沉哑的光,心口处那片结着血痂的甲缝格外扎眼——那是前日林战的旧伤,他昨日还见沈砚之按着心口咳,当时只说“不妨事”。
“荒唐!”陆承骁的声音压得低,却带着压不住的火气,目光扫过沈砚之蜷在身侧的左手,掌心竟还攥着半块风干的麦饼,碎屑沾得指缝、枕巾到处都是。他不用想也能猜到,定是昨夜又熬到了后半夜,累得连甲胄都没卸,抓着块干粮就倒在了榻上。
指尖下意识地伸向沈砚之的肩甲,想把人晃醒质问,可触到甲片时却猛地收了力——甲片下的胸膛起伏得极缓,绵长的呼吸里带着不易察觉的轻颤,像是连在梦里都在强撑。陆承骁的喉结动了动,目光落在沈砚之颈侧冷白的肌肤上,淡青色的血管随着呼吸轻轻起伏,那点火气忽然就卡在了喉咙里。
帐外传来巡营兵士的脚步声,他抬手按了按腰间的剑柄,直到那声音远了,才弯腰解下自己肩上的披风。羊毛披风还带着夜露的凉,却比帐内的寒气暖些,他动作粗粝地将披风覆在沈砚之身上,刻意避开心口的伤处,却还是不小心让披风边缘蹭到了沈砚之的手指。
沈砚之的指尖几不可察地蜷了一下,眼睫颤了颤,却没醒。陆承骁盯着他密长的眼睫,眼底的焦躁渐渐沉下去,只剩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他猜不透沈砚之昨夜到底熬到了几点,也不知道这旧伤是不是又疼得他没法合眼,只知道这人向来报喜不报忧,连累到昏睡都要攥着块能应急的干粮。
“等你醒了再算帐。”他低声撂下话,声音却没了方才的火气。伸手将案上的军报胡乱拢起,又把那半块麦饼从沈砚之掌心抽出来,拍掉碎屑塞进自己行囊——等沈砚之醒了,总得有口热的垫肚子,总不能还啃这硬得能硌牙的干粮。
掀帘离去时,他回头望了一眼,星子的光落在沈砚之覆着披风的肩头,那团玄色身影在宽大的榻上显得格外单薄。陆承骁咬了咬牙,转身时甲片碰撞的声响比来时轻了许多,帐帘在他身后缓缓合上,将满室的寂静与那点未说出口的担忧,都留在了星光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