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洞深处最后一点光芒熄灭，整个锈蚀峡谷仿佛被抽走了某种支撑性的力量，连空气都凝滞了一瞬。那令人发疯的扭曲感消失了，但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加深沉的、破败的死寂。
“结……结束了？”萧烬瘫坐在地上，声音沙哑，带着难以置信的恍惚。他看着那片坍塌的怪物残骸和漆黑的地洞，又看了看周围一片狼藉的战场，感觉像是做了一场噩梦。
凯文扶着昏迷的洛青阳，探了探他的鼻息，虽然微弱但还算平稳，只是他手臂和胸口的伤势看起来触目惊心，暗绿色的腐蚀痕迹虽然不再扩散，但依旧盘踞在伤口周围。“青阳需要立刻救治！这里的辐射……不，是残余能量水平依然很高，不能久留！”
赵清悦和夏薇互相搀扶着站起来，两人脸上都带着泪痕和劫后余生的庆幸，但更多的是疲惫与恐惧。她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被墨渊扶住的、昏迷不醒的泠崖，眼神复杂。
墨渊半抱着泠崖，她的身体轻得不可思议，体温低得吓人，呼吸微弱得几乎感觉不到。他心中的担忧如同巨石般压下。他快速检查了一下，泠崖身上没有明显外伤，但那种极度的虚弱是从未有过 的。
“零！”墨渊抬起头，声音带着压抑的怒火和质问，“你刚才到底做了什么？”他死死盯着零手中那个已经收起来的罗盘状装置。
零的表情已经恢复了平时的冷静，甚至可以说有些淡漠。她迎上墨渊的目光，平静地回答：“收集必要的数据。法则碎片与她的力量产生共鸣的瞬间，是理解两者本质唯一的机会。这对我们完成后续任务，乃至理解这个世界的真相，至关重要。”
“你拿她和我们所有人的命在冒险！”墨渊低吼道。
“冒险已经结束了，而且我们成功了，不是吗？”零的语气没有任何波动，“如果没有我的引导和记录，仅凭她当时的状态，未必能精准封印碎片。现在，碎片沉寂，扭曲源头被暂时切断，这里的生态环境会缓慢恢复，我们的任务完成了第一步。这是最优结果。”
墨渊被她这番冷静到近乎冷酷的说辞噎得说不出话。他知道零说得有部分道理，但这种将同伴置于算计之中的行为，让他感到一阵寒意。
“最优结果？”他看了一眼怀里气息奄奄的泠崖，又看了一眼不远处昏迷的洛青阳，“这就是你说的最优结果？”
零没有回答，只是走到地洞边缘，向下望了望，又看了看自己装置上残留的数据，眉头微不可查地蹙了一下，似乎在确认着什么。
“别吵了！”萧烬挣扎着爬起来，焦急地喊道，“先离开这鬼地方行不行？青阳哥和泠崖姐都需要治疗！谁知道这地方还会冒出什么玩意儿！”
他的话点醒了墨渊。是的，现在不是追究的时候，必须立刻撤离。
墨渊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翻腾的情绪。“凯文，清悦，夏薇，帮忙照看青阳。萧烬，你负责警戒。零……”他顿了顿，声音冷硬，“你开路，找最近、最安全的撤离路线。”
零点了点头，没有异议，开始快速对照地图和周围环境。
墨渊将泠崖背在背上，用绳索简单固定。她的重量很轻，但那种毫无生气的柔软感，让他心头沉重。他又和凯文等人一起，用找到的还算结实的金属管和布料做了个简易担架，将洛青阳小心地挪上去。
队伍再次动了起来，气氛比来时更加沉重和悲凉。来时是七个人，虽然各有心思，但至少行动力完整。回去时，两个最强的战力一昏迷一重伤，剩下的人也个个带伤，精疲力尽。
零找到的路线是沿着峡谷边缘一条废弃的检修通道向上，虽然陡峭，但可以避开谷底最复杂和可能残留危险的区域。这条路同样难走，抬着担架更是举步维艰。墨渊背着泠崖，还要不时帮忙抬担架，体力消耗极大，汗水很快浸透了他的内衬。
峡谷内虽然那股核心的扭曲感消失了，但环境依旧险恶。残留的酸雾，松动脆化的岩石，以及那些失去了能量源头但依旧潜伏在阴影里的、普通的变异生物，都构成了威胁。
一路上，众人都沉默着，只有沉重的脚步声和粗重的喘息声。偶尔有不开眼的小型变异生物窜出来，也被负责警戒的萧烬和零迅速解决。
走了约莫小半天，终于离开了峡谷最核心的区域，回到了相对“正常”一些的荒原地带。虽然依旧是满目疮痍，但至少没有了那令人窒息的灰绿色浓雾和无处不在的诡异声响。
找了个背风的巨石后面，队伍停下来短暂休整。每个人都累得快虚脱了。
墨渊小心翼翼地将泠崖放下，让她靠坐在岩石旁。她的脸色依旧苍白，但呼吸似乎比之前稍微有力了一点点。他拿出水壶，试图给她喂点水，但水只是顺着她的嘴角流下，她似乎连吞咽的本能都陷入了停滞。
“泠崖姐……她不会有事吧？”夏薇凑过来，担忧地看着。
“不知道。”墨渊摇头，声音沙哑，“她从没这样过。”他检查了一下洛青阳的情况，伤势稳定，但没有好转的迹象，依旧昏迷。
凯文拿出随身携带的、从避难所换来的简陋医疗包，试图给洛青阳清理伤口，但那暗绿色的腐蚀痕迹异常顽固，普通的消毒和包扎似乎效果甚微。“这种腐蚀……带有能量属性，普通的药物没用，需要专门的净化剂或者……能量中和。”他无奈地说道。
能量中和？墨渊下意识地看向昏迷的泠崖。如果她在，或许……
就在这时，一直负责警戒四周的萧烬突然压低声音道：“有动静！东边，好像有东西朝我们这边来了！”
所有人瞬间紧张起来，立刻拿起武器，隐蔽在巨石后面。
墨渊透过石缝向外望去，只见远处的地平线上，扬起了阵阵烟尘。烟尘中，隐约可以看到几辆经过粗糙改装的、满是锈迹和焊痕的车辆轮廓，车身上插着乱七八糟的旗帜和金属刺，发动机发出咆哮般的噪音，正朝着他们这个方向疾驰而来。
“是掠夺者的车队！”零的声音带着一丝凝重，“看他们的方向和速度，不像是偶然路过，更像是……冲着我们来的。”
“冲着我们？”萧烬一愣，“我们刚出峡谷，他们怎么知道我们在这里？”
墨渊的心沉了下去。他想起了之前离开铁砧避难所时，老摩根含糊的警告，以及零提到过的，废土上各方势力对能量异常的敏感。他们之前在峡谷弄出的动静太大了，尤其是最后泠崖那狂暴的一击和碎片封印时的能量波动，很可能像黑暗中的灯塔，吸引了这些鬣狗的注意。
“准备战斗。”墨渊的声音冰冷，“他们人多，有车，我们状态不好，不能硬拼。找机会突围，或者利用地形周旋。”
车队越来越近，已经能看清车上那些穿着破烂皮甲、戴着狰狞面具、挥舞着各种粗糙武器的人影。他们发现了巨石后的墨渊等人，发出了兴奋的、如同狼嚎般的呼啸，车速更快，呈现出包围的态势。
“妈的，刚出狼窝，又入虎穴！”萧烬骂了一句，握紧了手中的砍刀，眼神绝望。
凯文和赵清悦、夏薇将昏迷的洛青阳和泠崖护在身后，脸色惨白。
零默默计算着距离和对方的人数、装备，低声道：“四辆车，每辆车大概四五人，武器以近战和简陋的火药武器为主。有一辆车的车顶上架着一挺重机枪，是最大威胁。”
重机枪！在这种开阔地带，那玩意就是死神！
墨渊快速扫视周围环境，除了这块巨石，几乎没有其他像样的掩体。一旦被包围，对方只需要用重机枪火力压制，其他人一拥而上，他们根本无处可逃。
难道好不容易从峡谷里杀出来，要栽在一群掠夺者手里？
就在这危急关头，一直昏迷的泠崖，睫毛忽然轻微地颤动了一下。
站在她旁边的墨渊第一时间注意到了这个细微的变化！他猛地低头看去。
只见泠崖依旧闭着眼睛，但她的眉头微微蹙起，似乎对外界的喧闹和恶意产生了本能的反应。更让墨渊心头一跳的是，他感觉到周围空气中，那些稀疏的、尚未完全平复的残余能量，正以一种极其缓慢的速度，向着泠崖的身体汇聚而去！
虽然速度很慢，量也很少，但这确确实实是在发生！她似乎在无意识中，自主地吸收着周围环境里弥散的能量，来补充自身的消耗！
这个发现让墨渊看到了一丝希望，但也带来了更大的担忧。她恢复的方式如此诡异，会不会引来更麻烦的事情？
然而，掠夺者的车队已经迫在眉睫，没有时间多想了。
第一辆改装吉普车一个粗暴的甩尾，停在几十米外，扬起大片尘土。车顶上一个戴着角盔的壮汉操着重机枪，枪口对准了巨石方向，发出猖狂的大笑：“嘿！石头后面的老鼠们！把你们在峡谷里找到的好东西交出来！也许爷爷们心情好，能给你们留个全尸！”
其他车辆也纷纷停下，穿着破烂的掠夺者们跳下车，手持斧头、砍刀、铁管焊成的长矛，以及少数几把看起来老掉牙的步枪，呈扇形围了上来，眼神中充满了贪婪和残忍。
绝境似乎再次降临。
墨渊握紧了砍刀，眼神决绝。他看了一眼身边依旧在缓慢吸收能量、不知何时才能醒来的泠崖，又看了一眼身后重伤的队友。
必须有人站出来。
他深吸一口气，正准备下令拼死一搏，哪怕能换掉几个也好。
突然，异变再生！
天空中，毫无征兆地传来一阵低沉而富有穿透力的嗡鸣声！这声音不同于任何发动机或者已知的变异生物，带着一种冰冷的、金属质感的威严。
无论是墨渊小队，还是正在逼近的掠夺者，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声音吸引，下意识地抬头望向天空。
只见灰蒙蒙的天空中，一个黑点正在迅速放大。那是一个……造型流畅、通体呈现暗银色、没有任何明显标识的飞行器！它悄无声息地悬浮在了战场上空，投下了一片不大的阴影。
飞行器底部打开一个舱口，一道光束投射下来，但并不照射任何人，只是在地面形成一个清晰的光圈。
紧接着，一个冰冷、经过扩音设备处理、不带任何感情色彩的声音，从飞行器中传出，回荡在荒原上：
“下面的人听着。我们是‘壁垒’城市守卫军。根据《废土生存公约》，你们正处于我方划定的临时管制区。放下武器，接受检查。重复，放下武器，接受检查。”
壁垒？城市守卫军？
墨渊愣住了。零的眼中也闪过一丝惊疑不定。老摩根和诺亚的情报里，提到过废土上存在着少数几个由战前政府和军队残余力量建立的、秩序相对完好的大型聚居点，“壁垒”就是其中之一，以强大的武力和严格的秩序着称。但他们通常不会轻易离开自己的势力范围，更别说出现在这种偏远的危险地带。
那些掠夺者更是骚动起来，显然对这个突如其来的、代表着“秩序”与“强权”的势力感到恐惧和不安。车顶那个重机枪手下意识地将枪口抬高，对准了空中的飞行器。
“妈的！是壁垒的狗腿子！”掠夺者头领模样的壮汉咒骂一声，眼神凶狠地看了看墨渊他们，又看了看天上的飞行器，显然在权衡利弊。
飞行器上的声音再次响起，带着一丝警告的意味：“给你们最后十秒考虑。十……九……八……”
冰冷的倒计时如同催命符。
掠夺者头领脸上肌肉抽搐，最终狠狠地朝地上啐了一口：“操！算你们走运！我们走！”
他不敢招惹壁垒的人，立刻招呼手下上车。几辆改装车发出不甘的咆哮，调转方向，扬起尘土，狼狈地朝着来路逃窜，很快消失在视野中。
危机，竟然以这样一种意想不到的方式解除了。
飞行器依旧悬浮在空中，那道冰冷的声音再次响起，这次是针对墨渊等人：
“你们。说明身份，以及在此区域活动的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