贾政刚踏入荣国府二门，就见贾母身边的大丫鬟翠缕匆匆迎上来，躬身道：
“二老爷，老太太让我在这儿等您，说有位远房亲戚来访，特意要见您一面。”
贾政愣了愣，眉头微蹙：
“亲戚？什么亲戚？这都快到晚膳了，怎么还没走？”
他心里有些疑惑——贾家的远亲虽多，但极少有能留到这个时辰的，更何况自己从未提前接到消息。
翠缕摇头道：
“奴婢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位夫人，跟着老太太在荣庆堂说话呢，看样子像是有急事。”
贾政不再多问，快步回房更衣。
换上常服后，他径直走向荣庆堂，刚到门口就听见里面传来低低的啜泣声。
掀帘而入，只见荣庆堂内坐满了女眷，贾母坐在主位，脸色凝重，秦可卿、李纨等人也都面露同情，唯独下首坐着一位五十余岁的妇人，衣着朴素，袖口甚至有些磨损，正用帕子擦着眼泪。
“儿子给母亲请安。”
贾政走上前躬身行礼，目光不动声色地扫过那位陌生妇人。
贾母点点头，叹了口气：
“政儿，你来的正好。这位是咱们贾家庶支的远亲，姓刘，是你三叔公那边的后人，住在城外庄子上。”
刘夫人连忙站起身，局促地行了个礼：
“见过老爷。”
她双手紧紧攥着帕子，眼神里满是不安——若非实在走投无路，她绝不会贸然来荣国府求人。
贾政抬手示意她坐下，温声道：
“刘夫人不必多礼，不知今日前来，有何要事？”
刘夫人嘴唇动了动，眼圈又红了：
“回二老爷，是为了我那孙儿狗儿。他前两年进了族学，今年听说牛将军征兵驰援大同，就报名去了，如今跟着大军在前线……”
说到这里，她再也忍不住，哭出声来，
“外面流言说大同打得惨烈，尸横遍野，我实在放心不下，特意来问问，有没有他的消息？”
贾母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你别急，政儿在朝堂上做事，或许能知道些消息。”
贾政心里了然，难怪刘夫人迟迟不走，原来是为了前线的孙儿。
他沉吟片刻，道：
“目前只知道牛将军的大军正前往大同城外，与守军汇合，暂时稳住了局势，但具体到每个士兵的情况，还没有详细奏报。”
刘夫人的眼神暗了暗，哽咽道：
“可外面都说……都说前线缺粮，士兵们连饭都吃不饱，还要拼命打仗……我那孙儿才十六岁，哪里受过这种苦啊……”
秦可卿叹了口气：
“刘嫂子，你也别全信外面的流言，朝廷已经调了粮草过去，应该不会让士兵们饿着肚子作战的。”
“真的吗？”
刘夫人猛地抬头，眼中闪过一丝希望，
“可我昨天去粮栈买米，掌柜的说粮草都运去前线了，所以才涨价，还说可能不够……”
贾政皱了皱眉：
“粮价上涨是有些商户趁机囤粮，并非粮草不足。朝廷刚从江南调了大批粮食进京，不日就会运往前线，你放心，不会让士兵们缺粮的。”
他语气坚定，既是安慰刘夫人，也是在给在场的女眷吃定心丸。
刘夫人还是有些不安：
“可我还是担心……二老爷，能不能帮我打听一下狗儿的下落？哪怕只是知道他还活着也好啊……”
说着，她就要起身下跪。
秦可卿连忙扶住她：
“刘嫂子快别这样，老爷肯定会尽力的。”
贾政点头道：
“你放心，我明日上朝时，会托兵部的人查一下牛将军军中是否有叫狗儿的士兵，有了消息就立刻让下人告诉你。”
刘夫人这才稍稍安心，擦了擦眼泪：
“多谢二老爷，多谢老太太，多谢各位奶奶……我知道我这要求有些唐突，可实在是没办法了……”
贾母温声道：
“都是一家人，说这些干什么。留下来一起用晚膳吧，等有了消息，我让翠缕亲自去告诉你。”
刘夫人连忙摆手：
“不了不了，家里还有老伴等着，我知道二老爷肯帮忙就够了，这就告辞了。”
送走刘夫人后，荣庆堂内安静了片刻。
秦可卿轻声道：
“没想到族里还有这样的远亲，真是可怜。”
贾母叹了口气：
“都是贾家的人，哪能不管。政儿，你明日一定要记得打听一下那孩子的消息，别让人家白跑一趟。”
贾政点头：
“母亲放心，我记下了。”
想起贾狗儿曾在族学就读，贾政颇为惊讶，不禁自语：
“倒是许久没关注族学了，竟还有这般敢冲敢干的后辈。”
他印象中，族学里多是些混日子的纨绔子弟，没想到还有愿意投笔从戎的年轻人，心里顿时多了几分留意。
“来人。”
贾政扬声唤来管家，
“去族学把贾狗儿的学习记录取来，我要看看。”
“是，老爷。”
管家不敢耽搁，快步离去。
不多时，管家捧着一本厚厚的册子回来。贾政接过，坐在案前细细翻阅。
册子里不仅记着贾狗儿的课业成绩，还有族学先生的评语。
“性烈如火，胆识过人，尤擅骑射，有勇力”——看到这句评语时，贾政眼中闪过一丝赞许。
他原以为贾狗儿只是一时冲动参军，没想到竟还有些真本事。
“倒是个可塑之才。”
贾政合上册子，手指轻轻敲击桌面。
眼下正是用人之际，贾家要在朝堂立足，不仅要靠自己，更要培养些可靠的后辈力量。
贾狗儿有勇力、有胆识，若能在军中崭露头角，将来未必不能成为贾家的助力。
他再次唤来管家，沉声道：
“你去趟兵部，托相熟的主事查一下贾狗儿在牛将军军中的职位和表现。记住，不要声张，悄悄打听就行。”
管家躬身问：
“老爷，若是查到了，咱们要如何做？”
“若是他表现尚可，且暂无性命之忧，就托人暗中照看一二，比如让他跟着经验丰富的将领历练，避开最凶险的正面冲锋。”
贾政思索着道，
“若是他立了小功，也可暗中帮衬着递个消息，让兵部记上一笔。”
“老爷这是打算提携他？”
管家有些诧异——以往贾政对族中庶支后辈向来不甚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