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那蓝色帅旗即将落下,韩猛脸上胜利在望的笑容彻底绽开,观战席右侧已有数人准备起身道贺的刹那——
赵千钧动了。
他的动作不再“迟缓”,而是如猎豹般迅疾精准。那枚一直被所有人忽略的灰色小旗,被他稳稳地插在了沙盘上一个极其关键,却一直被激烈正面战斗所掩盖的位置——鹰嘴涧!
鹰嘴涧,位于落霞谷东南方向约四十里,并非主战场,而是蓝方漫长后勤补给线必须经过的一处险要峡谷,两侧山高林密,道路狭窄。
“红方,伏兵触发!”赵千钧的声音清晰而冷静,打破了演武厅内几乎凝固的空气,“鹰嘴涧预设伏兵两千,装备‘神机弩’三十具,滚木礌石若干。目标:截断蓝军后勤粮队!”
“什么?!”
“伏兵?鹰嘴涧?!”
“他何时在那里布置了伏兵?!”
观战席上瞬间一片哗然!所有人都瞪大了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沙盘上那枚突兀出现的灰色小旗,以及随着赵千钧指令,迅速在鹰嘴涧峡谷两侧亮起的代表伏兵的小红灯!
韩猛脸上的笑容彻底僵住,高举帅旗的手僵在半空,瞳孔骤缩!他的全部注意力,他父亲教导的“以正合”,都将他的思维牢牢锁定在正面战场,他广布斥候,探查了落霞谷周围所有明面上的险要,却唯独忽略了这条看似安全、距离主战场颇远的后勤通道!不,不是忽略,是他根本没想到,赵千钧在兵力明显劣势的情况下,还敢如此大胆地分兵,将宝贵的兵力投入到远离主战场、看似无关紧要的地方!
“不可能!他的兵力一直被我压制在谷口,哪来的两千伏兵?!”韩猛失声喊道。
负责裁判的老教习面无表情,根据推演记录沉声宣告:“根据推演规则及红方此前兵力调动记录确认。红方主帅赵千钧,于推演初始一个时辰内,借斥候交锋与小队骚扰之混乱,分三批,每次一营(约六百人),伪装成溃兵、樵夫,昼伏夜出,已于两日前秘密抵达鹰嘴涧预设阵地。此调动符合规则,伏兵成立。”
秘密调动!伪装潜行!而且是早在推演初期,在所有人都以为他在被动挨打的时候,他就已经埋下了这枚致命的钉子!
“蓝军后勤粮队,护卫一千,民夫两千,运粮车三百辆,已进入鹰嘴涧伏击圈!”教习继续冷静地播报。
赵千钧根本不看韩猛那惊怒交加的脸色,语速加快,一连串命令如同疾风骤雨:
“伏兵听令!依计行事,神机弩封锁谷口谷尾,滚木礌石断其归路,优先焚毁粮草!”
“落霞谷主力,左翼向前佯动,做出反扑姿态,吸引敌军注意!”
“右翼抽调三千弓弩手,前出至侧翼丘陵,延展战线,对蓝军已完成合围的部队进行侧翼抛射!”
随着他的命令,沙盘上风云突变!
鹰嘴涧方向,代表粮车的蓝色标记迅速被代表火焰和损失的黑色标记覆盖!那条维系着五万蓝军生命的补给线,被硬生生掐断!
而正面战场,一直被压着打的红色部队,仿佛瞬间被注入了灵魂。左翼的佯动成功吸引了正面蓝军的注意力,而右翼突然出现的密集箭雨(虽然因为分兵,箭矢密度不如之前,但攻击角度刁钻),让已经摆好阵型准备总攻的蓝军步卒侧翼产生了不小的混乱和“伤亡”!
韩猛又惊又怒,他试图调动后方那一万精骑去救援粮道,却发现那支精骑为了随时策应正面战场,位置过于靠前,此刻回头去救四十里外的鹰嘴涧,已是远水难救近火!而且正面战场的红色主力突然变得“活跃”,他若贸然调走精锐骑兵,正面压力骤增,阵线可能崩溃!
他陷入了两难的境地!救,则正面可能功亏一篑;不救,则大军断粮,不战自溃!
“稳住!给我稳住!”韩猛额头青筋暴起,对着沙盘咆哮,试图重整阵型,强行发动总攻,指望在粮食耗尽前击溃红色主力。“中军,不顾侧翼箭矢,全力进攻谷口!后军精骑,突击红色右翼弓弩手!”
他想凭借兵力优势,强行换家。
然而,赵千钧的杀招,还远未结束。
就在蓝色精骑开始向红色右翼丘陵运动时,赵千钧再次拿起一面代表特殊小队的小旗,插在了红色右翼丘陵之后,一片标注着“沼泽密林”的区域。
“红方,第二支伏兵触发!‘玄水’特别行动队,一百人,已于昨日潜伏于此。任务:袭扰、迟滞蓝军精骑突击部队,制造混乱,猎杀基层军官!”
玄水特别行动队!那是融合了玄水宫高手,擅长潜行、刺杀的部队!在推演规则中,这种小规模精锐部队在复杂地形中,能发挥出远超其人数的作用!
蓝色精骑一头撞进了这片“死亡沼泽”。想象中的高速突击无法展开,反而不断受到冷箭、陷阱的袭扰,行军速度大为延缓,队形也开始散乱,不时有代表基层军官(影响部队士气与指挥效率)的标记被移除。
正面,失去精骑及时支援的蓝色步兵,在红色主力顽抗和侧翼持续箭雨的双重打击下,攻势受挫,伤亡数字不断攀升。
背后,粮草被焚的消息如同瘟疫般在蓝色军队中“蔓延”(推演规则模拟士气影响),军心开始动摇。
侧面,寄予厚望的精锐骑兵深陷泥潭,寸步难行。
韩猛指挥的蓝色大军,这个之前还运转精密的战争机器,此刻仿佛一个陷入了泥沼的巨人,空有强大的力量,却处处受制,举步维艰!他引以为傲的“正”字诀,那堂堂正正的王师之气,在赵千钧这套“奇正相合”、专打关节、瘫痪体系的组合拳面前,显得是如此笨重和迟钝!
他徒劳地调动着旗帜,试图挽回败局,但败象已露,阵脚已乱。
赵千钧没有再给他任何机会。
“主力,全线反击!”
“命令鹰嘴涧伏兵,分兵五百,沿小路穿插,配合主力,合围蓝军先锋!”
“玄水小队,加大袭扰力度,制造敌军指挥系统瘫痪!”
红色的浪潮,第一次从落霞谷口汹涌而出,不再是固守,而是带着精准打击的锋芒,刺向已经混乱的蓝色阵线。
沙盘上,蓝色的旗帜被一面面拔除,红色的箭头如同匕首,不断分割、包围着蓝色的部队。
裁判老教习看着沙盘上无可挽回的局势,最终沉声宣布:
“蓝军粮道已断,持续时间超过六个时辰(推演时间加速),军心崩溃。”
“蓝军先锋部队一万五千人,陷入重围,失去联系。”
“蓝军主帅护卫部队遇袭,指挥效率下降七成。”
“推演判定:红方,胜!”
“赢了?!”苏檀儿忍不住轻声惊呼,美眸中满是惊喜。
沈万三长长舒了一口气,脸上露出如释重负的笑容。
霍去病微微颔首,看向赵千钧的目光中,充满了认可与赞赏。
公输衍更是激动地搓着手,机关术在推演中的“间接”应用得到了验证,这比什么都让他高兴。
而观战席右侧,一片死寂。
韩老将军韩铮,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他怔怔地看着沙盘上那片狼藉的蓝色,看着那面已然倾颓的蓝色帅旗,又看了看对面那个依旧沉静、仿佛只是完成了一件微不足道小事的年轻将领赵千钧。
他赖以自豪的信念,他坚守一生的“正道”,在这座沙盘上,被击得粉碎。
赵千钧缓缓放下手中的旗帜,转向主位上的刘睿,躬身抱拳,声音平静无波:
“殿下,末将幸不辱命。”
刘睿看着他,脸上终于露出了淡淡的、欣慰的笑容。
奇正相合,以弱胜强。这场沙盘论战,赢的不仅仅是一场推演,更是一种思维,一个时代。北疆未来的道路,在这一刻,已然清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