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深圳罗湖口岸的晨雾还未散尽,潮湿的空气裹着通关人群的嘈杂,许峰攥着锦盒的手心已沁出薄汗。
但这个锦盒是紫檀木的,边角被摩挲得发亮,里面的玉佩贴着他的衬衫,带着体温。
在海关检查台的灯光落在玉佩上,“昌”字的刻痕在光线下格外清晰,每一划都透着股韧劲,像爷爷许世昌半个世纪前的目光,沉静地望着眼前的喧嚣,望着那些匆忙的脚步与焦灼的面容。
“先生,请留步。”海关人员的声音打破了沉默,此人戴着一副黑框眼镜,手指在玉佩边缘轻轻敲了敲,“这个标记,与去年英资财团失窃的一批文物标记一致。”
只见,这海关人员从抽屉里拿出份文件,摊开的照片上,一枚青铜鼎的底部,赫然刻着个一模一样的“昌”字。
许峰的心猛地一沉,像被投入冰水里。锦盒里的玉佩是爷爷的遗物,从小就放在老宅的樟木箱里,垫着块蓝印花布。
而且,去年英资财团在香江的仓库失窃,丢失的不仅有古董,还有一批标注着“特殊记号”的文件,当时《香江日报》上刊登过部分标记的照片,他记得清楚,与“昌”字的刻法如出一辙,连最后一竖的弯钩角度都分毫不差。
“这是我爷爷的私人物品。”许峰的声音尽量平稳,指节却因用力而泛白。
他从包里翻出家族相册,纸页泛黄发脆,指着1948年的合影——爷爷穿着长衫,胸前的衣襟上,正别着这枚玉佩,阳光下闪着温润的光。“那时就有这玉佩了。”
然而,此位海关人员拿着放大镜比对,眉头却皱得更紧,镜片后的眼睛里满是疑惑:“英资报案说,失窃文物上的标记是他们独家设计的,1949年才启用,比照片上的时间晚了一年。”
传呼机在这时震动,“嘀嘀”声在安静的检查台旁格外突兀。
司徒倩的消息带着上海的湿气:“阿水老人说,许仲年当年偷换名单后,把原件藏在书房暗格,钥匙是块刻着‘昌’字的玉佩,说是‘用许世昌的名字做记号,才不会引人怀疑’。”
许峰望着检查台上的玉佩,忽然明白——爷爷的信物,竟成了许仲年勾结英资的钥匙,而所谓的失窃案,不过是英资为掩盖旧账演的戏,他们怕的不是丢了文物,是怕这枚玉佩打开的秘密见了光。
与此同时,上海的红船纪念馆里,司徒倩正整理阿水老人的口述录音。
这个老式录音机转着磁带,发出沙沙的杂音,老人的声音带着回忆的模糊,偶尔还夹杂着咳嗽:“许仲年换名单时,我躲在货舱缝里看得分明,他穿件灰色短褂,手里捏着两叠纸,把真名单塞进个木盒子,锁上后用红布包着,塞进墙缝。”
“接着,我又听见他对陈家豪的爹说‘只有昌字玉佩能打开,这东西,许世昌天天带在身上,谁也想不到’。”
这时,张彬队长推门进来,风把他的中山装吹得鼓了起来。
他的手里拿着份传真,纸页边缘还带着油墨的温度:“香江海关刚发来的,英资失窃的文物里,有个木盒,锁孔形状与许峰的玉佩完全吻合,铜制的锁芯上,也刻着半朵玉兰花,和玉佩背面的花纹能对上。”
司徒倩的目光落在桌上的玉佩拓片上,是她照着许峰寄来的照片画的,“昌”字的笔画间,似乎藏着无数个未说出口的秘密——许仲年用爷爷的信物当钥匙,把进步人士的名单,变成了讨好英资的筹码,像把淬了毒的刀,藏在最亲近的人身边。
这个时候,传呼机又震动起来,许峰的消息带着焦灼:“海关扣了玉佩,英资的律师正在赶来,说要‘认领失物’,还带了所谓的‘设计专利文件’。”
司徒倩望向窗外的红船,晨光中的船帆仿佛在招手,帆布上的褶皱像老人脸上的皱纹,藏着太多故事。
她拿起桌上的茶杯,喝了口温热的茶,茶香混着纪念馆里旧木头的味道,心里只有一个念头:得快点,再快点揭开那些被掩埋的真相。
另一边,香江的海关办公室里,英资财团的律师正对着玉佩拍照。他穿着条纹西装,袖口露出块金表,表链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
“这是我们财团的财产,”律师的语气带着傲慢,像捏着块烫手山芋似的捏着文件,“1949年定制文物,标记‘昌’,用于存放重要资料,有当时的订货单为证。”他把文件推到许峰面前,上面的签名龙飞凤舞,“许先生非法持有,我们有权收回。”
许峰冷笑一声,将爷爷的日记拍在桌上,纸页被拍得发颤:“1947年3月12日,我爷爷就在日记里画过这玉佩,还写了‘赠昌儿,盼其守正’,比你们的‘定制’早两年。”
他指着日记里的素描,连玉佩边缘的小缺口都画得一清二楚,“这缺口是我小时候摔的,你们的‘定制文物’,也有吗?”律师的脸色变了变,像被泼了盆冷水,却仍强词夺理:“也许是许先生仿造的,为了混淆视听。”
就在这时,陈宇带着廉政公署的人赶来,皮鞋踩在地板上发出急促的声响。
他手里拿着份鉴定报告,纸页上盖着红色的印章:“玉佩的玉料是1940年代的和田玉,有天然的棉絮纹路,英资说的‘1949年定制’,用的是现代合成材料,实验室的光谱分析完全对不上。”
接着,他把报告拍在律师面前,“还有,你们的订货单签名是伪造的,笔迹鉴定显示,是上个月才写的。”律师的脸瞬间涨红,像被戳破的气球,在证据面前瘪了下去,手里的文件“啪”地掉在地上。
“这不是失窃案,”许峰拿起玉佩,指尖抚过“昌”字,冰凉的玉质透着股坚定,“是英资想抢回当年的罪证——许仲年藏在木盒里的进步人士名单。”
而窗外的阳光透过百叶窗,在玉佩上投下斑驳的光影,像半个世纪的尘埃,终于开始落定,露出底下干净的底色。
同一时间,上海的许家旧宅(许仲年当年在沪的住处),司徒倩和张队长正在搜查书房。房间里积着薄尘,家具上盖着白布,像蒙着层岁月的纱。
而且,墙壁上的挂钟停在三点十七分,指针锈得动不了,与阿水老人说的“许仲年总在此时锁暗格,说这是英资的‘吉时’”完全一致。
这时,张彬队长按动钟摆内侧的机关,是个小小的铜按钮,一按下去,书架突然缓缓移开,发出“吱呀”的声响,露出个半米见方的暗格,里面结着蜘蛛网。
但是,暗格里没有木盒,只有张泛黄的纸条,被一枚生锈的回形针别在墙上。
并且,这上面是许仲年的字迹,潦草而急切:“名单已转至香江老宅书房,同藏于钟摆后。英资需此名单要挟进步人士,助其掌控沪港商界,切记用昌字玉佩为钥,万不可落于许世昌之手。”
司徒倩的传呼机震动,许峰的消息带着释然:“海关已归还玉佩,英资律师被廉政公署带走调查。我现在去老宅找木盒,钟摆的机关和上海的一样吗?”
她望着暗格里的蛛丝马迹,忽然觉得许仲年的算盘打得再精,也没算到半世纪后,会有两个年轻人,循着他留下的痕迹,一点点拆穿这盘阴谋,像阳光照进暗格,驱散所有阴冷。
无独有偶,在香江的许家老宅,许峰正对着书房的挂钟研究。
只是,这钟摆左右摆动幅度有些异常,比正常的慢半拍,他按照上海暗格的机关试了试,按住钟摆内侧的铜按钮,顺时针转三圈,果然听到“咔哒”一声轻响。
但是,书架移开的瞬间,一个积满灰尘的木盒掉了出来,砸在地板上发出闷响,锁孔上的“昌”字,与玉佩严丝合缝,旁边还刻着半朵玉兰,和玉佩背面的另一半正好拼成一朵完整的花。
当打开木盒的刹那,许峰的呼吸都屏住了——里面是份泛黄的名单,用毛笔写在宣纸上,字迹娟秀,是外公司徒远的手笔。
俨然,上面记录着1949年红船上所有进步人士的名字,旁边还有许仲年的批注,用铅笔写着小字:“英资欲以名单要挟,若不从,则公布其家属信息,断其退路。”
而且,在名单的最后,外公司徒远的名字被圈了出来,旁边写着“沪上粤剧名家,影响力大,需重点控制,可利用其家人施压”。
“原来外公后来被打压,不是偶然。”许峰的指尖划过外公的名字,纸面粗糙,带着岁月的质感。
他忽然想起母亲说过,外公当年回沪后,演出总被莫名取消,剧院老板吞吞吐吐,只说是“上面有交代”,原来是英资在背后作祟,用名单上的信息威胁,断了外公的舞台。
这一刻,刚好“大哥大“电话响了起来,是陈宇打来的,背景里有打字机的声音:“英资财团的档案里,果然有这些人的‘黑名单’,记录着他们的家属住址和工作单位,许仲年的儿子许伯涛,去年还在和他们联系,想把名单里在世的人信息卖给海外势力。”
许峰望着窗外的维多利亚港,阳光洒在水面上,像无数碎金在闪烁。
他忽然明白,所谓的家族荣耀,若建立在背叛与阴谋之上,终究会被时代的浪潮冲得粉碎,像沙滩上的沙堡,经不住海浪的拍打。
恰好,在上海的红船纪念馆里,司徒倩正在给阿水老人看名单的复印件。老人的手指颤抖着划过一个个名字,指甲缝里还带着船板的木屑:“是他们,都是当年想回内地建设的读书人,有工程师,有老师,还有医生。”
他指着其中一个名字,眼眶泛红:“这位李先生,后来成了上海的工程师,参与建了南京长江大桥,可惜一直被人说‘有海外关系’,评职称总轮不到他,五十多岁就郁郁而终,死前还念叨着‘红船什么时候能干净’。”
正好此刻,传呼机又震动了起来,许峰的消息带着沉重:“名单上有二十三人,其中十人后来被英资要挟,放弃了理想,有的去了国外,有的改行做了小生意,再没提过当年的抱负。”
司徒倩抬头望向香江的方向,红船的钟声在这时响起,悠远而洪亮,像在为那些被辜负的理想,轻轻唱着挽歌,歌声里有遗憾,也有不屈。
不久后,香江的廉政公署新闻发布会上,许峰将名单和玉佩放在展台上,对着镜头讲述了整个故事。台下坐满了记者,相机的咔嚓声此起彼伏。“许仲年的错,不该由许家后代掩盖;英资的罪,也不该让历史遗忘。”
他的声音坚定,透过麦克风传遍整个会场,“今天公布这份名单,是为了告慰那些被辜负的理想,也是为了提醒所有人——香江的根,从来不在英资的账本里,而在每一个为家国奋斗的人心里。”
然而,台下的闪光灯此起彼伏,像无数星星在闪烁。许伯涛的妻子带着儿子站起来,孩子穿着校服,胸前别着红领巾。
她深吸一口气,声音带着哽咽:“我们为祖辈的行为道歉,愿意配合调查,归还所有非法所得,包括当年英资赠予的码头股份。”
许峰望着这一幕,忽然觉得爷爷日记里的“家不齐,国难安”,或许还有另一层意思——家的和解,终究要从正视错误开始,像伤口需要清创,才能真正愈合。
但在上海的音乐学院,司徒倩正在给学生们讲这段历史。教室里很安静,只有她的声音在回荡。
而且,在投影仪上,名单、玉佩、木盒的照片依次展示,最后定格在红船的全景上,夕阳给船身镀上金边。
“这不是一个人的故事,”她的声音温柔而有力,“是两代人,两座城,用正义与坚守,对抗阴谋与背叛的故事。红船见证了黑暗,也终将见证光明。”
传呼机又在震动着,许峰的又来了消息:“爷爷的玉佩,我想送一半给你做纪念。文物局说可以复刻,用同样的玉料,保留原玉的历史价值,放在纪念馆展出。”
司徒倩望着窗外飘落的秋叶,金黄的叶子打着旋儿落下,忽然觉得这枚玉佩连接的,不仅是许家与司徒家,更是香江与内地,过去与未来,像条看不见的线,把两地的心跳系在一起。
傍晚的罗湖口岸,许峰和司徒倩隔着铁丝网相视而笑。他手里拿着复刻的玉佩,用红绳系着,她手里拿着名单的复印件,边角被细心地折了起来,像捧着两份沉甸甸的历史。
“英资财团的负责人已被起诉,”许峰的声音透过铁丝网传来,带着风声的震颤,“那些被要挟的后人,也终于能为祖辈正名了,李先生的儿子昨天给我打电话,说要把父亲的奖状捐给红船纪念馆。”
司徒倩举起手里的复印件:“上海要为这些人建纪念馆,就在红船旁边,名字叫‘初心馆’。红船会永远停泊在苏州河,告诉后人这段历史,告诉他们有些理想,永远值得坚守。”
此时此刻,夕阳将两人的影子拉得很长,在地面上交织成一个完整的圆,像跨越半世纪的和解,终于在这一刻圆满,再没有缝隙。
香江的许氏地产总部,新的股东大会正在召开。会议室的长桌上,摆着红船模型和那枚复刻的玉佩,旁边放着名单复印件。
许峰将名单复印件挂在会议室最显眼的位置,旁边是红船的照片,照片上的船帆正迎着风。“许氏以后的使命,不仅是建房子,更是建人心。”他的目光扫过在场的每一个人,语气里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重庆大厦的粤剧文化馆,要专门设一个展区,讲述这些进步人士的故事,用他们的理想,照亮我们的路。”
掌声雷动时,许峰的传呼机震动,是司徒倩的消息:“上海音乐学院邀请你做客座教授,讲讲沪港文化纽带,下个月开课,学生们都很期待。”
他望着窗外渐暗的天色,霓虹灯次第亮起,像星星落进了城市。忽然觉得爷爷和外公未完成的心愿,正在以另一种方式,慢慢实现,像红船的航迹,延伸向更远的前方。
上海的红船夜景格外美丽,两岸的灯光倒映在水面上,像无数星辰坠入人间。
司徒倩和许峰并肩坐在甲板上,脚下的船板还带着白天的余温。手里各拿着半块复刻的玉佩,拼在一起正好是完整的“昌”字,背面的玉兰花合二为一,在灯光下泛着温润的光。
“以后每年都来看看。”司徒倩的声音带着晚风的温柔,拂过水面,“让红船知道,它载着的不仅是乘客,还有永不褪色的理想,这些理想,会在我们手里,继续发光。”
许峰握紧她的手,玉佩的温润透过指尖传来,像半个世纪前的承诺,终于在这一刻落地生根,长出新的希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