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妃忌日这天的风，裹着深秋的凉，刮得宫道两侧的梧桐叶簌簌落。我跟着胤宸往静妃旧宫走，怀里揣着春红连夜缝的暖手炉，听她在身后跟内务府的小太监掰扯：“急什么急？祭祀是敬神，得一步三叩才显诚心，你这脚步快得像赶去领赏，是盼着静妃娘娘不安生呐？”
那小太监被怼得脸青一阵白一阵，又不敢跟胤宸身边的人置气，只能梗着脖子嘟囔：“奴才是怕误了吉时……”
“吉时？” 春红挑眉，伸手扯了扯他腰间歪掉的玉带，“先把你自己的带子系好再说吉时吧！别等会儿给娘娘磕头时摔个狗啃泥，那才是真误事。”
我忍不住回头瞪她，她却冲我挤挤眼，趁小太监整理玉带的功夫，飞快塞给我个布包：“里面是龙脉石粉末，你跟四爷进去后，要是闻着不对劲就撒点，比清心术管用。”
胤宸脚步没停，只侧头低声跟我说：“她倒比你还紧张。”
“可不是嘛。” 我捏了捏暖手炉，指尖触到里面硌人的龙脉石，“昨儿半夜还起来翻我的行李，说要给我塞把匕首防身，被我拦了 —— 总不能带着刀进妃嫔旧宫，传出去像刺客。”
说话间已到静妃旧宫门口，朱漆宫门蒙着层厚灰，铜环上的绿锈都快堆成疙瘩。胤宸对守宫的侍卫亮了令牌：“奉皇后旨意，检查祭祀祭品是否妥当，无关人等在外等候。”
侍卫不敢阻拦，刚推开一条缝，一股混杂着霉味和尘土的气息就涌了出来。我跟着胤宸进去，身后宫门 “吱呀” 一声合上，把春红跟小太监的拌嘴声隔在了外面。
这宫苑荒废三年，院子里的草长得快没过脚踝，石雕的仙鹤脑袋都缺了半块，被风刮得呜呜响，倒像谁在低声哭。胤宸从袖里摸出个琉璃灯，火光一跳，照亮了正屋的门帘 —— 青纱帘上绣的缠枝莲，都快褪成米白色，一碰就掉渣。
“床底暗格，” 我想起春红说的话，蹲下身去摸床板，指尖触到积灰时忍不住打了个哆嗦，“老宫女说静妃的东西都收在这儿，就是不知道……”
话没说完，指腹突然碰到块冰凉的木头，不是床板该有的光滑。我跟胤宸对视一眼，他伸手按住床沿，稍一用力，就听 “咔嗒” 一声轻响，床板下果然露出个半尺见方的暗格。
暗格里铺着块发黑的锦缎，上面摆着个黑木匣子，巴掌大，刻着的花纹扭曲缠绕，跟八爷手腕上的【蚀心咒】印像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我刚想伸手拿，就听见院外传来脚步声，还夹杂着布料摩擦的窸窣声。
“有人来了。” 胤宸眼疾手快，把我往屏风后一拉，自己则站到暗格旁，装作整理祭品的样子。
屏风后的空间窄，我屏住呼吸，透过纱缝往外看 —— 进来的是胤暄，穿着身月白孝衣，脸色比衣料还白，手里攥着串佛珠，指节都捏得泛青。他没注意到胤宸，径直走到床边，蹲下身就去摸床板，嘴里还喃喃：“娘，我知道您把匣子藏在这儿…… 您再帮帮我，我快撑不住了……”
我心里一紧，看着他指尖划过暗格的痕迹，竟跟我刚才摸过的位置一模一样 —— 他果然知道这匣子！
胤暄摸索了半天，终于找到机关，打开暗格时，眼睛亮得像抓住救命稻草。可当他看到那黑木匣子，又突然愣住，手指悬在半空，半天没敢碰，只低声说：“娘，您当年为什么要跟黑雾立约？是不是只有这咒能保我活？”
他说着就跪了下去，把匣子抱在怀里，肩膀微微发抖：“我现在有能力了，能争储，能让所有人都不敢小瞧我，可这咒总在夜里疼，像有针在扎心…… 娘，我拿到九龙玉佩就能解咒，您再等等我，好不好？”
屏风后的我攥紧了布包，手心全是汗 —— 原来八爷早知道匣子的事，也知道咒是他娘求来的。可他不知道，匣子里藏着的，可能不只是解咒的希望，还有更残酷的真相。
胤暄没多待，抱着匣子又说了几句悄悄话，就起身往外走。路过胤宸身边时，他才像是刚发现人，愣了愣，勉强扯出个笑：“四哥也来祭祀娘？”
“嗯。” 胤宸语气平淡，目光在他怀里的匣子上扫了一眼，“祭品已检查妥当，八弟若祭完了，便一起走吧。”
胤暄点点头，抱着匣子的手紧了紧，转身时脚步都有些虚浮。等他走出门，我才从屏风后出来，走到床边拿起暗格里剩下的纸条 —— 刚才胤暄急着抱匣子，没注意锦缎下还压着张泛黄的纸。
纸上的字迹娟秀，却带着几分颤抖：“此玉能保吾儿性命，却引蚀心之咒，若想解咒，需九龙玉佩之力。黑雾使者言，胤暄成年后需为其寻一块玉佩，否则咒发即死。”
我捏着纸条，指尖都在发凉。原来静妃不是被黑雾胁迫，是主动用咒唤八爷活，还跟黑雾签了契约 —— 八爷要找的玉佩，根本不是为了解咒，是要给黑雾上供！
“他不知道。” 胤宸走过来，看着我手里的纸条，“他以为拿到玉佩就能解咒，却不知道这是他娘跟黑雾的交易。”
“我知道。” 我把纸条折好放进怀里，又看了眼暗格，“可他刚才抱着匣子的样子，像抓住最后一根稻草…… 要是让他知道真相，他会怎么样？”
胤宸没说话，只伸手帮我拂掉肩上的灰：“先别想这些，把纸条收好，出去跟春红汇合。要是让她知道我们在这儿待久了，指不定要冲进来跟侍卫拼命。”
我点点头，跟着他往外走。刚推开宫门，就见春红正踮着脚往里面望，看到我们出来，立刻跑过来：“怎么样怎么样？找到匣子没？里面有什么？”
“找到了，” 我拉着她往宫道走，压低声音，“里面有块黑玉佩，还有张纸条，八爷也来了，把匣子拿走了。”
“啊？” 春红瞪圆了眼，“他拿走了？那我们岂不是白来一趟？早知道我就跟进去，把匣子抢过来！”
“抢什么抢？” 我敲了敲她的额头，“那是八爷的东西，我们抢了才名不正言不顺。再说，他拿着匣子也没用，解咒的法子在纸条上，不在匣子里。”
春红这才松了口气，又开始碎碎念：“也是，八爷那身子骨，就算拿到匣子也解不了咒，说不定还得求姑娘你帮忙…… 对了，刚才那小太监还跟我打听你，说柳氏又派人来宫里问，要不要我去怼他？”
“不用。” 我想起柳氏前几天让小太监传的话，心里冷笑，“她爱问就问，反正我在宫里当差，回不回府我说了算。倒是你，刚才跟小太监掰扯的时候，别把人惹急了，免得给四爷添麻烦。”
“知道啦！” 春红摆摆手，又凑过来小声说，“不过姑娘，你说八爷拿着匣子，会不会去找黑雾？要是他真把玉佩给了黑雾，我们之前的努力不就白费了？”
我看着远处宫墙上的夕阳，把暖手炉揣得更紧了：“他不会的。” 至少现在不会 —— 他还抱着解咒的希望，不会轻易把玉佩给黑雾。可我也知道，这希望早晚要破，到时候八爷会选哪条路，谁也说不准。
宫道上的梧桐叶还在落，飘到我脚边，被风卷着往前跑。我跟着胤宸和春红往碎玉轩走，怀里的纸条硌着胸口，像块沉甸甸的石头 —— 八爷的诅咒，静妃的契约，黑雾的阴谋，这一切都缠在一起，而我们，才刚揭开冰山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