成国公府的覆灭，彻底震碎了京城所有旧勋贵集团最后的幻想。
当朱纯臣被从府邸中拖出来，押赴诏狱时，他脸上没有了愤怒，也没有了恐惧，只剩下一种死灰般的麻木。
他所有的反抗，无论是军事上的、经济上的，还是最后的阴谋暴力，在皇帝那绝对的技术、经济和暴力优势面前，都显得如此幼稚，如此可笑。
他们甚至连皇帝的衣角都碰不到，就被一套看不懂的自动化防御系统给一网打尽了。
这不是一个层面的战争。
随着成国公府的倒台，其余那些参与了阴谋的勋贵，也一一被锦衣卫从家中揪出。
等待他们的，将是格式化的最终审判。
一场针对旧有特权阶级，自上而下的清洗，以一种无可阻挡的态势落下了帷幕。
然而，朱由检的目的，从来都不是单纯的杀戮。
在他的系统设定里，一个健康高效的社会系统，需要有明确的上升通道和荣誉激励机制，以激发系统内所有数据节点的活性。
在彻底粉碎了旧勋贵阶级的反抗之后，所有人都以为以后将不会再有贵族，但朱由检重新定义了“贵族”这个概念。
又一期《大明日报》的头版，刊登了《大明新功勋爵位体系草案》。
法令宣布：创立全新的大明功勋爵位体系。
新爵位依旧分为公、侯、伯、子、男五等，但彻底废除了世袭罔替的旧制。
所有爵位的获得，都必须通过一个被精确量化的帝国贡献点系统来进行换取。
贡献点的获取方式，被清晰的一条条罗列了出来，昭告天下。
——凡于皇家军事科学院或皇家讲武堂，连续三年考核评定为优等者，授予帝国贡献点500点。
——凡于战场之上，以小队为单位，达成10:1以上战损比者，小队全员授予贡献点1000点，指挥官额外奖励500点。
——凡于皇家格物院，有重大发明创造，经评估可将某项产业生产效率提升10%以上者，授予贡献点5000点起，上不封顶。
——凡为京津工业走廊等国家级重点项目，一次性注资（购买债券）超过白银一百万两者，授予荣誉贡献点点。
……
贡献点可以累积，可以兑换爵位。
五万贡献点，可兑换男爵；十万点，子爵；三十万点，伯爵；一百万点，侯爵。
至于国公之位，则被标注为“非战时状态，不予兑换”。
这是一个向帝国全体公民，彻底开放的荣誉体系。
无论你是谁，无论你出身如何，是农夫、是工匠、是商人，还是士兵，只要你的数据足够亮眼，只要你对帝国的贡献足够大，你就有机会成为这个帝国新的贵族。
这道法令，如同一块巨石，投入了平静的湖面，激起了千层巨浪。
它彻底打破了延续数百年的阶级壁垒。
龙生龙、凤生凤的时代，结束了。
消息传出，天下震动。
无数有才华、有野心，却因为出身而被埋没的人，看到了希望的曙光。
他们疯狂地涌向讲武堂，涌向格物院，涌向一切可以为帝国创造价值的地方。
紧接着，第一批新贵族的册封名单，也随之公布。
——茅胤京，因在“迁安大捷”中，以卓越的弹道计算能力，开创了数据化战争的先河，特晋封为大明理学伯！
——宋应星，因主持“天穹计划”，为帝国工业化和自动化防御体系奠定基础，特晋封为大明格物伯！
——甚至那个在讲武堂演武场上，一枪击毙百人斩王魁的十七岁少年兵，也被破格授予了荣誉男爵的头衔，并获得白银千两和良田百亩的赏赐！
一个以能力为核心的、可以不断流动的新兴精英阶层，开始在这片古老的土地上，茁壮成长。
而那些被剥夺了特权的旧勋贵们，则被彻底地边缘化了。
他们只剩下两条路可走：要么，接受现实，放下身段，老老实实地让自己的子孙去新体系下，凭本事为家族挣得一份新的功勋；要么，就在时代的洪流中，被彻底地淘汰。
而离得较远的地区，收到消息已经是半个月后了。
当快马将报纸送到湖广总兵府时，左良玉正与麾下一众心腹将领大排筵宴。
武昌，黄鹤楼。
长江在楼下奔腾不息，楼内却是酒气熏天。
“报！”一名亲兵冲进宴会厅。
“总镇！京师来的加急报！”
左良玉醉眼惺忪地摆了摆手，一名亲将上前接过报纸，展开一看，脸色瞬间就变了。
他快步走到左良玉身边，压低了声音：“总镇，出大事了。”
左良玉接过报纸，只扫了一眼那巨大的标题《大明新功勋爵位体系草案》，酒意便醒了大半。
他一字一句地往下读，越读，脸色越是阴沉，抓着报纸的手青筋暴起。
“混账！”他猛地将报纸拍在桌上，巨大的力道震得杯盘乱响。
“废除卫所？功勋点兑换爵位？这是要掘我们老哥几个的祖坟啊！”
在座的都是南方手握重兵的军头，四川总兵刘佳胤、湖广副将马士秀等人，纷纷凑了过来，传阅着那份报纸。
一时间，整个宴会厅的喧嚣都消失了，只剩下众人粗重的呼吸声。
这报纸上写的每一个字，都像一把刀子捅在他们的命门上。
他们是什么人？他们是世袭的军功贵族，是大明的藩篱。
他们的权力、财富、地位，都来自于祖辈传下来的卫所和兵权。
现在，皇帝要把这一切都收走，然后搞一套什么贡献点，让那些泥腿子、工匠、商人，跟他们平起平坐？
这比杀了他们还难受！
“欺人太甚！那茅胤京、宋应星，定是蛊惑圣听的奸臣！陛下在京师被这群小人蒙蔽了！”马士秀一拳砸在桌上，咬牙切齿。
“什么狗屁贡献点，我看就是那帮搞格物、算学的酸丁，想出来的馊主意！”
“没错！打仗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咱们弟兄们在尸山血海里杀出来的勇气！靠的是忠义！什么时候轮到一群拨算盘的来指手画脚了？”
众人七嘴八舌，群情激奋。
在他们看来，皇帝在北方的胜利，充满了诡异。
什么百里炮轰，什么单骑破阵，听着就像是说书先生编出来的神话。
那不过是后金和吴三桂轻敌，中了皇帝的妖术和偷袭。
真要是在这广阔的江南水网，在这百万大军对垒的正面战场上，还得靠他们这些百战老将，靠人山人海的冲锋，靠一刀一枪的白刃血战！
人在自身利益受到极大的冲击时，往往会忘却很多东西，比如理智，比如恐惧，比如忠君爱国。
“诸位！”左良玉猛地站起身，环视众人，眼中凶光毕露，“皇帝在京师，被奸臣蒙蔽，行此动摇国本之策！我等身为大明柱石，岂能坐视不管？”
他从桌上抓起一个酒杯，狠狠地摔在地上。
清脆的碎裂声让全场一静。
“如今朝廷，以商贾贱业为本，弃圣人忠勇之道！此乃舍本逐末！长此以往，国将不国！我左良玉，第一个不答应！”
他这番话，说得慷慨激昂，瞬间点燃了所有人的情绪。
“对！总镇说得对！我们不答应！”
“清君侧！杀奸臣！以正朝纲！”
呼喊声此起彼伏。
然而，在一片狂热之中，只有四川总兵刘佳胤眉头紧锁，一言不发。
他是个粗人，但也知道，皇帝毕竟是皇帝，迁安大捷，生擒多尔衮，这是开国以来从未有过的武功。
这样的皇帝，真的会被奸臣蒙蔽吗？他心里总觉得不踏实。
“刘总镇，”左良玉注意到了他的沉默，端起一杯酒走了过来，“你怎么看？”
刘佳胤站起身，对着左良玉拱了拱手，沉声道：“左帅，诸位兄弟，此事体大，还需从长计议。”
“陛下天威难测，我等世受国恩，若无确凿证据，仅凭一份报纸便起兵，恐有不妥。这”清君侧“三个字，自古以来，有几个有好下场的？”
“刘佳胤！你这是什么话！”马士秀当即拍案而起，“刀都架到脖子上了，你还想着从长计议？等皇帝的格式化大军到了四川，你哭都来不及！”
左良玉的脸色也冷了下来：“刘总镇，你是怕了？怕了京师那些学生兵手里的烧火棍？”
刘佳胤摇了摇头，语气依旧坚定：“左帅，我不是怕。我只是觉得，我们不能反。”
“忠君爱国，是我等军人的本分。朝廷的旨意，无论对错，我等都应先遵从。
若有意见，可联名上疏，向陛下陈情。但刀兵相向，万万不可。”
“上疏？哈哈哈哈！”左良玉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放声大笑起来.
“刘总镇，你还没看明白吗？现在的皇帝，已经不是以前的皇帝了！他只信他那些鬼画符一样的数据，哪里还听得进我们的话？跟他上疏，无异于对牛弹琴！”
他收起笑容，眼神变得冰冷：“道不同，不相为谋。既然刘总镇一心要做朝廷的忠臣，那我等也不强求。”
“来人，送刘总镇回驿馆歇息！”
这名为送，实为软禁。
刘佳胤看了看周围一张张狂热而陌生的脸，心中长叹一声。
他知道，这些人已经疯了，他最后看了一眼左良玉，一言不发，转身大步离去。
看着刘佳胤的背影，马士秀不屑地啐了一口：“胆小如鼠的家伙！”
左良玉却毫不在意，他举起酒杯，对着众人高声道：“诸位！我等合兵八十万，雄踞长江天险！粮草充足，兵甲精良！京师那几万新军，不过是些没上过战场的娃娃兵！此战，我等必胜！”
“清君侧！护国本！”
“清君侧！护国本！”
在震天的呼喊声中，一份由左良玉牵头，南方数个总兵联名签署的《告天下将士书》，被快马送往各地。
檄文中，他们痛陈朝中三大害——以茅胤京为首的算学派，是为数妖；以宋应星为首的格物派，是为器妖；以《大明日报》为首的舆论，是为言妖。
他们宣布，不日将高举清君侧的大旗，率军北上，拨乱反正，以维护祖宗之法。
一时间，南方风起云涌，战云密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