御书房内，一点动静都没有。
朱由检静坐于龙椅之上，双目闭合，仿佛一尊没有生命的雕像。
在他的系统界面上，一道冰冷的系统提示框，宣告了最终的演算结果。
【“吴三桂忠诚度模型”演算完毕。】
【综合变量：家族利益受损、个人野心膨胀、外部接触频繁、内部待遇差异……】
【演算推演情境：后金主力兵临城下，山海关内无粮草，外无援兵。】
【最终结论：在此极限压力情境下，目标吴三桂的忠诚数据将在30天内，以92.7%的概率，跌破‘背叛行为’的激活临界值。】
92.7%。
在系统的逻辑中，吴三桂的背叛，不是一个可能性，而是一个即将发生的，只等待条件被触发的程序。
次日。
太和殿，早朝。
黎明的天光透过窗格，将殿内百官的身影拉得细长。
气氛压抑得令人窒息。
所有人都清楚，今天，将决定大明未来数年的走向——是战，或是不战。
朱由检端坐于九龙宝座之上，面无表情。
他没有如往常一般开口，只是微微抬手。
一旁的太监立刻会意，高声唱道：“传陛下旨意，抬沙盘入殿！”
数名孔武有力的禁卫，将那座巨大的北方全境沙盘，小心翼翼地抬到了大殿中央。
文武百官自动分开，围成一圈，屏住呼吸。
朱由检从龙椅上起身，一步步走下丹陛，来到沙盘前。
他的动作不快，但每一步都像踩在所有人的心跳上。
他的目光，扫过沙盘上那片代表后金主力集结地的深红色概率云。
随后，他抬起头，视线第一次落在了满朝文武的脸上。
那是一种扫描数据般的眼神，不带任何人类的情绪。
“经参谋总部数据交叉验证。”
“结论一：后金主力位于b地，判定为真。”
“结论二：其攻击目标并非蒙古部落，判定为欺骗性烟幕。”
“结论三三：最终攻击目标锁定，山海关。概率，98.1%。”
一字一句，如重锤落地。
大殿内，死寂了瞬息，随即彻底引爆。
“荒谬！简直是荒谬绝伦！”
一个粗犷的声音响起，京营总戎赵武涨红了脸，第一个站了出来。
“陛下！b地乃燕山绝境，无路可走，别说十万大军，就是一万人的粮草都送不进去！”
“后金但凡有一个脑子清醒的将领，就绝不会选那里！”
“没错！陛下，打仗不是算卦！臣等在辽东拼杀了半辈子，后金的动向，我们比谁都清楚！他们的主力，就在归化城！”
几名辽东出身的老将纷纷附和，情绪激动。
“请陛下三思，万万不可听信此等闭门造车的纸上谈兵之言啊！”
朱由检对周围山呼海啸般的反对声浪，置若罔闻。
他的处理器，自动将这些判定为“无效情绪化信息”的音频流，全部屏蔽。
他停顿了三秒。
等待数据接口切换至下一个议题后，他继续用那毫无起伏的语调，公布了第二个，也是更让所有人肝胆俱裂的结论。
“补充结论：根据忠诚度数据模型评估，山海关总兵吴三桂，在遭遇设定之极限压力情境时，其行为模式将发生不可逆之负面偏移。”
“执行‘开城’指令的概率为，92.7%。”
这一次，不是炸锅了。
是整个太和殿的空气，都仿佛被抽干了。
时间，在这一刻凝固。
如果说，第一个结论只是挑战了将领们的军事常识。
那么这第二个结论，就是一记最恶毒、最无耻的耳光，狠狠抽在了整个大明武将集团的脸上！
“陛下！”
一声悲愤的嘶吼。
兵部尚书张缙彦“噗通”一声，双膝重重跪倒在地，坚硬的金砖发出沉闷的巨响。
这位年过花甲的老臣，浑身颤抖，声音里带着哭腔。
“臣，死也不信！”
“平西伯吴三桂，其父吴襄为国捐躯，吴家三代将门！臣是看着他长大的，他十几岁就在辽东砍鞑子，身上至今还有十几道伤疤！”
“说他会开城投敌，这……这是在用刀子剜前方将士们的心啊！”
“臣以官职和项上人头担保，吴总兵忠肝义胆，日月可鉴！绝无可能背叛朝廷！”
“请陛下收回成命！”
“请陛下收回成命！勿寒天下将士之心！”
以张缙彦为首，满朝文武，特别是那些手握兵权的将领勋贵，乌压压地跪倒了一大片。
他们磕头，叩首，用最激烈的方式表达着抗议。
这不仅是在为吴三桂辩护。
更是在为他们自己，为他们所代表的那个依靠忠义、情分、袍泽之情维系的传统军事价值观，做最后的挣扎。
面对群臣近乎逼宫的集体死谏，朱由检依旧没有动怒。
甚至，连眼皮都没有多眨一下。
他只是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脚下的这群人，如同观察着一群逻辑回路出现严重错误的低级程序。
他缓缓开口，声音不大，却像冰锥一样，清晰地扎进每个人的耳朵：
“逻辑推演。”
所有人都愣住了。
“前提一：忠诚，并非恒定不变之参数，而是一个受多重外部变量影响的，动态数值。”
朱由检顿了顿，继续说道：
“前提二：当外部压力函数与内部诱惑函数的总和，超过该动态数值的当前阈值时，行为模式，将发生可预测的负向偏转。”
他扫视着下方一张张惊愕、呆滞、恐慌的脸。
“此逻辑，是否存在谬误？”
大殿之内，鸦雀无声。
张缙彦跪在那里，张着嘴，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赵武紧握着拳头，额头上青筋暴起，却也无法反驳。
这番冰冷到极致，将他们心中所有关于忠义、情分、过往功劳的论据，砸得粉碎。
他们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从纯粹的逻辑层面，去驳斥皇帝提出的这个可怕的模型。
是啊……忠诚……真的能永恒不变吗？
在泼天的富贵和死亡的威胁面前，谁又能保证，自己的那个阈值，足够高呢？
看着陷入逻辑死循环的群臣，朱由检的内部系统，弹出了新的指令。
【风险预警模型，非定罪依据。取消惩罚性方案。】
【启动A类风险对冲预案。】
【方案核心：提升目标‘忠诚度’阈值。】
【执行手段：大幅度增加‘朝廷信任’及‘个人收益’两个正向变量的权重。】
【方案通过。】
朱由检看着陷入沉默与沉思的众人，宣布了他的最终决定。
“模型演算，目的为风险预警，而非定罪。”
“基于此，启动A类风险对冲预案。”
他当着所有人的面，下达了一道让所有人思维再次停摆的旨意。
声音不大，却字字千钧。
“晋平西伯吴三桂，为平西侯！食邑一千户，世袭罔替！”
“赏银十万两，黄金万两，东海明珠百颗，蜀锦千匹！”
“另，遣内阁学士沈望之为宣旨钦差，即刻启程，星夜兼程，将朕的恩赏与信任，送到山海关，送到平西侯手中！”
“不得有误，即刻执行！”
“……”
整个太和殿，陷入了长久的，死一般的寂静。
所有人都懵了。
前一刻，刚刚以92.7%的概率，判定目标即将叛国。
下一刻，就直接加官进爵，封侯拜赏，给予了自大明开国以来，边将从未有过的无上恩宠和信任。
跪在地上的张缙彦猛地抬起头，满脸都是无法理解的茫然。
站着的赵武，握紧的拳头无力地松开，眼神空洞。
满朝文武，几十颗大脑，在这一刻，集体陷入了混乱。
皇上……这到底是要干什么？
用泼天的富贵去收买一个即将叛变的人？
还是说，这本身就是一场更加高深，他们根本无法揣测的布局？
所有人的心中，都只剩下一个巨大的问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