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曼指腹下的鼠标滚轮发出一声细微的咔哒声，停住了。
她的目光死死钉在屏幕上“薪联咨询”四个字上，一种源于资深运营总监的直觉，让她嗅到了一丝不寻常的气息。
这家公司太积极了，积极得像一个迫不及待想要融入集体，却又不懂得掩饰目的的蹩脚演员。
它不仅在第一时间签署了“信用互认”协议，还在短短两天内，接连敲定了三项付费的企业培训服务，甚至主动提出要全额赞助“野草公社”即将在成都和杭州举办的两场线下失业者心理援助沙龙。
这不像是合作，更像是输血。
李曼没有声张，只是默默将这家公司的工商信息、股权结构和公开资料全部调取出来，整理成一份简报，发给了林夏。
半小时后，林夏的回复只有简短的两个字：“查它。”
命令下达到阿哲手里时，他正叼着烟，和几个相熟的快递小哥蹲在站点门口的马路牙子上吹牛。
接到指令，他不动声色地掐了烟，拍了拍屁股起身，对其中一个皮肤黝黑、笑容憨厚的年轻人说：“小五，你们片区不是有个叫‘银谷’的科创园吗？帮我跑一趟，A栋1304，看看那家叫‘薪联咨询’的公司，是真开着门，还是就挂了个牌子。”
不到一个小时，小五的照片就传了回来。
所谓的“银谷科创园A栋1304”，是一间空空如也的毛坯房，门上连公司铭牌都没有，只有物业贴的一张催缴水电费的通知单。
几乎在同一时间，林夏脑海中冰冷的系统提示音骤然响起，一行猩红色的数据流精准浮现。
【目标锁定：薪联咨询。】
【数据穿透分析：该公司通过三重股权嵌套与两层离岸基金代持，最终实际受益人关联指向“蓝鲸科技”战略投资部下属的“深海一号”创投基金。】
【行为动机预判：商业渗透，窃取核心数据，瓦解组织结构。】
果然是他们。
林夏的眼中没有丝毫意外，反而掠过一抹冰冷的笑意。
她预料到蓝鲸科技不会善罢甘休，但没想到他们会用这么老套又愚蠢的方式。
他们以为“野草公社”还是那个一盘散沙的草台班子吗？
“曼姐，放行。”林夏在核心群里发出了指令，“不仅要放行，还要把他们列为‘优质合作伙伴’，把赞助沙龙的事情，在社区公告里高调宣传。”
李曼秒懂：“明白了，给他们一种‘我们很缺钱，人傻钱多速来’的错觉。”
“不止。”林夏的指尖在键盘上敲击着，发出清脆的声响，“阿哲，让你的情报网动起来。薪联咨询不是要赞助沙龙吗？他们一定会派人以‘学员’或‘志愿者’的身份混进来。我要知道，他们接触了谁，说了什么，对什么最感兴趣。”
一场无声的狩猎，就此拉开序幕。
林夏仿佛浑然不觉，甚至在第二天的内部战略会上，故意“不经意地”抛出了一个重磅炸弹。
她当着所有核心成员的面，打开一份名为《“燎原计划”——城市合伙人扩权草案（初稿）》的ppt。
“公社发展到今天，必须考虑给地方更大的自主权了。”林夏的声音平静而有力，“我设想，在成都、杭州、武汉这三个试点城市，推行‘城市合伙人’制度。合伙人将享有该区域未来三年内30%的利润分红权，以及独立的运营管理权和人事任免权。”
会议室里一片哗然。这几乎等同于封疆裂土，权力和利益大得惊人。
这份漏洞百出、细节模糊的草案，被林夏特意强调“高度保密，仅限核心层传阅”，随后便“不小心”地将文件留在了共享盘一个并未加密的角落。
三天后，阿哲在一个快递员的深夜撸串聚会上，喝得“满脸通红”，勾着一个刚从成都沙龙回来的志愿者的肩膀，大着舌头说道：“兄弟，你听说了吗？成都那边要搞试点，那可是天大的肥肉！谁要是能当上那个城市合伙人，下半辈子都不用愁了！我听着……听说曼姐就是头号人选，谁能拿到那份草案的最终版，谁就能提前布局，吃十年红利！”
这番“酒后失言”，像一颗精准投下的石子，在暗流涌动的池水中激起了层层涟漪。
又过了两天，李曼那位刚刚入职不久、工作勤勉的助理小雅，在下班后被一位自称“薪联咨询”项目经理的男人拦住了去路。
男人开门见山，将一张五十万的银行卡推到小雅面前：“小姑娘，我们老板很欣赏你的能力。这点钱你先拿着，我们不要别的，只要你把那份《燎原计划》的最终定稿，发一份副本给我们。事成之后，还有一百万。”
小雅脸色煞白，但她没有惊慌，只是默默记下了对方的样貌和车牌，然后借口“需要考虑”，迅速脱身。
她不知道的是，在她身后不远处的咖啡馆里，阿哲手下的两名“便衣”，已经将整个过程用手机录了下来。
证据确凿。
但林夏没有选择立刻报警，也没有在社区内掀起一场抓内鬼的批斗大会。
那样做，只会让敌人闻风而逃，下一次的渗透会更加隐蔽。
她要的，是敲山震虎，是杀鸡儆猴，是让所有潜伏在暗处的眼睛都看清楚——这里，不是他们能随意撒野的地方。
第二天上午，一封由顾沉舟律师事务所发出的公开律师函，被同时递送到了“薪联咨询”那间空无一人的办公室、国家市场监督管理总局以及互联网行业协会。
律师函措辞严谨而锋利：“经查，有第三方机构涉嫌伪装成普通用户及合作伙伴，通过不正当手段刺探商业秘密，试图干扰我方正常运营，其行为已涉嫌违反《中华人民共和国反不正当竞争法》第八条。现我方予以公开警告，限该机构于72小时内，主动退出所有合作项目并向我方书面说明其真实动机。否则，我方将启动全部法律程序，并向司法机关移交已掌握的相关证据。”
一石激起千层浪！
律师函没有点名“薪联咨询”，却将所有线索都指向了它。
业内人士瞬间炸开了锅，所有人都明白，这是“野草公社”在对某个隐藏的黑手下最后通牒。
那家“薪联咨询”的反应比所有人预想的还要快。
当天下午，公司便申请了注销程序，所有相关人员一夜之间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存在过。
幕后操盘手虽然藏住了身，但他们的爪牙，却被林夏当众斩断，狠狠地羞辱了一番。
而这，仅仅是开始。
当晚，陈导的深度访谈节目《风暴眼》紧急加推一期特别报道，标题触目惊心——《谁在假装同行：资本如何伪装成创业者，绞杀真正的创新？ 》。
节目中，陈导以前所未有的犀利，曝光了近年来多起“资本伪装渗透”的案例，其中就包括几家知名公益组织，是如何被大公司“赞助”的卧底搅得分崩离析的。
节目请来了一位曾被收买的前公益项目负责人，他在镜头前声泪俱下地忏悔：“他们给了我一大笔钱，让我故意制造内部矛盾，毁掉一个真正帮助尘肺病工人的项目……我拿了钱，但我这几年没有一天能睡得着觉。”
访谈的最后，节目毫无预兆地播放了一段经过技术处理的匿名音频。
一个傲慢而冷酷的声音在演播厅里回响：“……投他们的对立面太慢了，不如直接派人进去，孵化一个我们自己的‘代理人’。用他们的资源，占他们的位置，最后再把他们整个吃掉。这叫‘特洛伊木马’计划，懂吗？”
正是林夏从系统中截获的那段蓝鲸科技高管的会议录音！
舆论彻底引爆！
所有人都听出，这声音属于一个位高权重的大人物。
尽管音频经过处理，但那种高高在上的语气，那种视规则如无物的狂妄，瞬间点燃了所有打工人的怒火。
多家被怀疑与蓝鲸科技有染的投资机构，连夜发表声明，紧急撇清关系。
风暴的中心，“野草公社”却异常平静。
林夏在社区内部发布了一条新规：“为保障公社生态纯净，即日起，所有申请入驻的机构合作伙伴，需接受‘阳光审计’。审计团由平台随机抽选的三十名劳动者代表、顾沉舟法援团以及技术安全团队三方共同组成，联合审查其资质与动机。”
“同时，开通‘啄木鸟’举报奖励通道。任何社员，凡能提供确凿证据，揭发伪装身份、意图不轨的渗透者，一经核实，将获得最高一万分的‘野草信用分’加成，并免费获得平台任意三门高级技能培训课程名额。”
一时间，整个社区人人自危，又人人奋勇。
一场由下至上的全民反间谍运动，轰轰烈烈地展开了。
当晚，林夏独自坐在办公室，系统界面上最后一条提示缓缓浮现。
【检测到多个境外匿名Ip正在批量删除与‘薪联咨询’相关的聊天记录及邮件往来——动作迟缓，已完成全部证据链留存。】
她轻轻一笑，将那份包含录音、视频、转账记录和Ip地址的完整渗透报告，拖入了名为“反击档案库”的加密文件夹中，并在文件上备注了一行小字：“下次见面，记得带足诚意。”
她关掉电脑，起身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
窗外，城市的灯火连绵成一片璀璨的星海。
血腥味会引来更多的鲨鱼，但成功的芬芳，同样会催生出无数模仿的嫩芽。
一场更大范围的混战，即将来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