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夏的风带着槐树叶的清香,溜进槐树巷的每个角落时,林晚画室里的《老巷春景图》终于落下了最后一笔。她后退半步,眯着眼打量画纸——巷口张叔的馄饨摊前飘着淡白色的热气,奶奶晾在院中的碎花床单被风掀起一角,念念扎着羊角辫,正举着半块豆沙糕追着小黄狗跑,而那棵百年老槐树的枝桠间,已经冒出了星星点点的米白色花苞,像是撒在绿幕上的碎珍珠。
“画完了?”陈屿端着刚切好的西瓜走进来,玻璃碗里的果肉红得透亮,还沾着细密的水珠。他把碗放在画案旁,视线落在画上,指尖轻轻点了点馄饨摊旁的小竹凳,“上次张叔说要在这儿放个装醋的坛子,你还真画上了。”
林晚拿起一块西瓜,咬下一大口,清甜的汁水顺着嘴角往下淌。她含糊着应道:“当然要画,张叔的醋是自己酿的,酸得够味,好多老顾客就冲这口来的。”说着,她突然想起什么,放下西瓜皮,从抽屉里翻出一叠画纸,“对了,上次李哲说要做‘从画里走到巷里’的活动手册,我画了几张老巷的小插画,你帮我看看哪张适合印在封面上。”
画纸上全是巷子里的日常:有清晨张叔生煤炉时冒出的青烟,有午后奶奶坐在槐树下缝鞋垫的模样,还有傍晚邻居们围着石桌下棋,念念趴在旁边数棋子的场景。陈屿一张张翻着,指尖在一张画着槐花花苞的纸上停住——画里的阳光斜斜地照在树干上,树下摆着两个倒扣的竹篮,篮沿上还沾着点面粉,一看就是谁家刚蒸完馒头。
“这张好,”陈屿把画纸递还给林晚,“既有槐树的标志性,又有巷子里的生活气,别人一看就知道咱们巷子里的日子有多踏实。”
林晚接过画纸,对着阳光看了看,笑着点头:“我也觉得这张顺眼,下午就发给李哲。对了,咱们之前说的槐树下的预热画展,桌椅得提前找王阿姨借,她家里有好几张旧木桌,擦干净了摆着肯定好看。”
“我下午去跟王阿姨说,”陈屿拿起她刚放下的西瓜,递到她嘴边,“你上午画了一上午,歇会儿吧,别累着。”
林晚咬着西瓜,眼睛却又瞟向画案旁的日历——距离美术馆开展还有三天,距离“从画里走到巷里”的活动还有一周,而槐花开满枝头,大概还要等上十来天。她心里像揣着个装满了糖的罐子,甜丝丝的,又带着点按捺不住的期待,总觉得有无数件好玩的事在前面等着。
正想着,窗外突然传来念念清脆的喊声:“晚晚姐姐!陈屿哥哥!”林晚探头出去,就看见小姑娘举着一个用柳条编的小篮子,正踮着脚往二楼的窗户看。
“怎么了念念?”林晚推开窗户,风裹着槐叶的清香涌进来,拂在脸上凉丝丝的。
念念晃了晃手里的篮子,语气里满是骄傲:“奶奶让我摘槐花,说要做槐花糕!你们要不要来吃?”
“要!”林晚立刻应下来,转头看向陈屿,“咱们去帮念念摘槐花吧,顺便跟奶奶说说画展借桌椅的事。”
两人下楼时,念念已经站在槐树下等着了,手里还多了个小竹钩——那是陈屿去年帮她做的,专门用来钩高处的槐树枝。奶奶坐在旁边的石凳上,手里拿着个竹筛子,正把念念刚摘下来的槐花里的碎叶挑出去。
“奶奶,我们来帮您!”林晚走过去,拿起篮子就往树底下凑。老槐树的枝干长得又粗又壮,低处的枝桠伸手就能够到,高处的就得用竹钩勾下来。陈屿接过念念手里的钩子,踮起脚勾住一根缀满花苞的枝条,轻轻一拉,枝条就垂了下来,林晚赶紧伸手把花苞捋进篮子里。
“慢点儿,别刮着手,”奶奶叮嘱道,手里的动作却没停,“这槐花得摘刚冒头的,做出来的糕才甜。等过两天全开了,就只能晒干了泡水喝。”
念念蹲在旁边,小手小心翼翼地捏起一朵花苞,放进嘴里嚼了嚼,眯着眼睛说:“甜甜的,像糖!”
林晚被她逗笑了,刮了刮她的鼻子:“少吃点,小心待会儿吃饭没胃口。”
几个人说说笑笑,不一会儿就摘满了两大篮子槐花。奶奶把槐花倒进竹筛子里,准备拎回家淘洗,王阿姨正好拎着菜篮子从巷口回来,看见他们就笑着打招呼:“哟,摘槐花呢?今年的槐花开得早,比去年甜多了。”
“王阿姨,”陈屿赶紧迎上去,“正好有事想跟您说,我们打算等槐花开满了,在槐树下办个小画展,想借您家那几张旧木桌用用,您看方便吗?”
王阿姨立刻点头:“方便!怎么不方便?那几张桌子放在家里也占地方,你们拿去用,正好让我家那口子帮你们擦擦。对了,要不要借块花布?我家里有块蓝底白花的布,铺在桌子上肯定好看。”
“那太好了,谢谢王阿姨!”林晚笑着说,“等画展那天,我给您留块奶奶做的槐花糕。”
王阿姨笑得眼睛都眯了:“行,那我可等着。我先回家把菜放了,待会儿就把桌子搬出来。”
看着王阿姨的背影,奶奶忍不住感叹:“咱们巷子里的人就是实在,有事一喊都愿意帮忙。”林晚点点头,心里暖暖的——她一直觉得,老巷最珍贵的不是青石板路,也不是百年槐树,而是这些愿意互相帮衬的邻居,是这份热热闹闹的人情味。
下午,李哲发来消息,说活动手册的封面已经定了,还发了设计稿过来。林晚打开一看,画纸上的槐树枝被印得格外清晰,旁边还加了行小字:“走进槐树巷,遇见画里的生活”。她赶紧把设计稿拿给陈屿看,陈屿刚帮王阿姨把桌子搬到槐树下,正擦着桌子上的灰尘。
“设计得不错,”陈屿看着手机屏幕,“李哲还说,美术馆那边已经把《雪槐图》摆在c位了,旁边放了咱们上次拍的槐树巷雪景照片,好多工作人员都问这是哪儿呢。”
林晚心里一甜,掏出手机给李哲回消息,顺便把下午摘槐花的照片发了过去,配文:“等槐花开了,欢迎来吃槐花糕。”
没过多久,李哲就回复了:“一定来!对了,活动当天会有记者来,想采访你和巷子里的邻居,你到时候可得多说说槐树巷的故事。”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点头:“好啊,我还能让张叔说说他的馄饨摊,让奶奶说说老巷的旧事,肯定比我说的有意思。”
傍晚的时候,巷子里的人渐渐多了起来。张叔收了馄饨摊,搬着小板凳坐在槐树下,跟几个老街坊下棋;王阿姨的丈夫搬来梯子,帮着把王阿姨说的花布挂在树枝上;念念拿着粉笔,在青石板路上画小太阳,小黄狗跟在她身后,时不时用爪子扒拉一下她的衣角。
林晚和陈屿坐在刚擦干净的木桌旁,看着眼前的景象,突然觉得预热画展的样子已经在眼前了——木桌上摆着她的画,花布在风里轻轻飘着,槐花香漫在空气里,邻居们坐在旁边聊天,路过的人被画吸引,停下来听他们说老巷的故事。
“对了,”林晚突然想起什么,拉了拉陈屿的胳膊,“咱们得在桌子旁边放个小箱子,让来的人写点对老巷的感受,以后攒多了,我还能把这些画画成画。”
陈屿笑着点头:“好主意,明天我就去买个木箱子,再买点彩纸,让念念帮着装饰一下。”
正说着,奶奶端着一盘刚蒸好的槐花糕走过来,热气裹着甜香飘过来,引得旁边下棋的张叔都停了手。“快尝尝,刚出锅的,还热乎着呢。”奶奶把盘子放在桌上,拿起一块递给林晚。
林晚咬了一口,软糯的糕体里带着槐花的清甜,还有点淡淡的桂花香——奶奶说过,做槐花糕的时候加点桂花酱,味道会更鲜。她把手里的糕递到陈屿嘴边,陈屿咬了一大口,点了点头:“比去年的还好吃。”
张叔凑过来,也拿起一块尝了尝,笑着说:“婶子的手艺还是这么好!等画展那天,我得多带几个人来,让他们尝尝咱们老巷的槐花糕。”
“行啊,”奶奶笑着说,“到时候我多蒸点,再做点豆沙糕,让大家都尝尝。”
夜幕慢慢降下来,巷子里的路灯亮了,暖黄色的光洒在青石板路上,也洒在槐树上。邻居们渐渐散了,张叔收拾好棋盘回家了,王阿姨也把花布收了起来,说明天再挂。念念打着哈欠,被奶奶拉着回家睡觉,走之前还不忘跟林晚说:“晚晚姐姐,明天还要摘槐花。”
林晚和陈屿坐在槐树下,看着巷子里的灯光一盏盏熄灭,只有他们头顶的路灯还亮着。陈屿伸手握住她的手,指尖带着点凉意,却很温暖。“明天要去美术馆彩排,得起早点。”陈屿轻声说。
林晚点点头,靠在他的肩膀上:“我有点紧张,怕明天说不好。”
“别怕,”陈屿轻轻拍了拍她的手背,“你只要像上次讲解《雪槐图》那样,说说老巷的事就行,那些记者肯定会喜欢的。再说了,还有我呢。”
林晚心里安定了不少,抬头看着槐树枝上的花苞,突然觉得它们好像比下午又大了点,说不定再过几天,就能开出满树的槐花了。她想起小时候,也是这样的夜晚,她和陈屿坐在槐树下,数着天上的星星,陈屿说要带她去看外面的世界,而现在,她不仅看到了外面的世界,还能把老巷的故事讲给外面的人听。
“陈屿,”林晚轻声说,“等这次活动结束,咱们去拍点老巷的秋天吧,我想画秋天的槐树,还有巷子里的柿子树。”
“好啊,”陈屿笑着说,“秋天的柿子特别甜,到时候咱们摘点柿子,做柿子饼吃。”
两人又坐了一会儿,直到巷子里彻底安静下来,才起身回家。走在青石板路上,脚步声在巷子里回荡,偶尔能听见谁家窗户里传来的电视声,还有小黄狗的叫声。林晚看着身边的陈屿,又看了看巷子里熟悉的门窗,心里满是踏实——她知道,不管以后走多远,不管画多少画,这个老巷,这些人,永远都是她心里最温暖的底色。
第二天一早,林晚和陈屿就开车去了市里的美术馆。李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手里拿着活动流程表。“先去看看展位吧,”李哲笑着说,“你们的《雪槐图》现在可是馆里的‘明星画’,好多工作人员都去拍照了。”
走进展厅,林晚一眼就看到了摆在c位的《雪槐图》——画框是深棕色的,旁边放着几张雪景照片,有张叔馄饨摊冒着热气的样子,也有她坐在槐树下石凳上的背影。照片旁边还放着一个小牌子,上面写着:“槐树巷,位于市南区,已有百年历史,保留着老城区最原始的生活风貌。”
“怎么样,还满意吗?”李哲问道。
林晚点点头,眼睛有点发热:“满意,太满意了。”她没想到,自己画的老巷,能以这样的方式展现在大家面前,能让这么多人知道槐树巷的存在。
彩排很顺利,林晚按照之前准备的,说了说《雪槐图》的创作过程,也说了说槐树巷的故事。李哲说的记者也来了,还问了她不少问题,比如为什么喜欢画老巷,以后还打算画些什么。林晚都一一回答了,她说:“老巷里的每一件事,每一个人,都很温暖,我想把这份温暖画下来,让更多人知道,老城区也有很美的生活。”
彩排结束后,李哲请他们吃了午饭,还说活动当天会派车来接奶奶和念念,还有张叔他们。“对了,”李哲突然想起什么,“我们还联系了一家文创公司,想把你的画做成明信片和冰箱贴,你看可以吗?”
林晚愣了一下,随即惊喜地说:“可以!当然可以!”她从来没想过,自己的画还能变成文创产品,这样一来,更多人就能把老巷的样子带回家了。
下午回到老巷,林晚第一件事就是把这个好消息告诉了奶奶。奶奶正在厨房里揉面,准备做晚饭,听了之后笑得合不拢嘴:“咱们晚晚真有出息,以后别人买明信片,就能看到咱们槐树巷了。”
念念也特别开心,拉着林晚的手说:“晚晚姐姐,我也要把我的画做成明信片,画张叔的馄饨摊!”
林晚笑着点头:“好啊,等你画好了,咱们一起给李哲哥哥发过去。”
傍晚的时候,王阿姨把装饰好的木箱子送了过来——箱子外面贴满了念念画的小太阳和槐花,还有王阿姨剪的剪纸,特别好看。“这箱子真漂亮,”林晚摸着箱子上的剪纸,“谢谢王阿姨,也谢谢念念。”
念念骄傲地挺起小胸脯:“我贴了好多小太阳,这样大家写感受的时候,就会觉得暖暖的。”
接下来的几天,巷子里的人都在为活动做准备。张叔把馄饨摊的煤炉擦得锃亮,还准备了新的碗筷;王阿姨把花布洗了一遍,晾干后铺在木桌上,还在旁边摆了几盆自己种的月季花;奶奶每天都蒸槐花糕,还做了不少豆沙糕,说要让来的人都尝尝;林晚则把自己的画一张张装裱好,放在画筒里,准备活动当天摆出来。
开展那天,天刚亮,美术馆的车就来了。奶奶穿上了新做的蓝布衫,念念扎着两个羊角辫,还穿上了林晚给她买的新裙子。张叔也换上了干净的衣服,手里还拎着一个保温桶,里面装着刚煮好的荠菜馄饨,说要让林晚他们在美术馆尝尝。
“咱们巷子里的人一起去市里,还是头一回呢。”奶奶坐在车上,看着窗外的风景,忍不住感叹道。
张叔笑着说:“是啊,以前都是在巷子里打转,这次能去美术馆看看晚晚的画,还能跟记者说说咱们巷子里的事,真是太好了。”
到了美术馆,李哲已经在门口等着了,旁边还有不少工作人员。“欢迎大家!”李哲笑着说,“快跟我来,咱们先去看看《雪槐图》。”
走进展厅,林晚的《雪槐图》前已经围了不少人,有来看展的观众,也有记者。看到林晚他们进来,大家都纷纷让开了路。奶奶走到画前,看着画里的老巷,眼睛有点湿润:“这画得真像,跟去年冬天的槐树巷一模一样。”
念念拉着奶奶的手,指着画里的馄饨摊:“奶奶你看,这是张叔的馄饨摊!”
张叔凑过去,看着画里的煤炉,笑着说:“晚晚把这热气画得真像,跟我每天早上生炉子的时候一模一样。”
记者们赶紧围过来,对着他们拍照,还问了不少问题。奶奶有点紧张,说话的时候声音都有点抖,但还是把老巷的旧事说了出来,比如她年轻时在槐树下跟街坊们聊天,比如陈屿小时候帮林晚捡画笔。张叔也说了自己的馄饨摊,说已经摆了二十多年了,看着巷子里的孩子一个个长大。
林晚站在旁边,看着奶奶和张叔跟记者说话,心里满是感动。她知道,这些看似平常的旧事,正是老巷最珍贵的回忆,也是最能打动人心的故事。
活动结束后,李哲把大家送到车上,还递给林晚一个信封,里面是文创产品的样品——有印着《雪槐图》的明信片,还有印着老巷春景的冰箱贴。“效果特别好,”李哲笑着说,“已经有不少人预订了,等批量生产出来,我再给你们送点过来。”
回家的路上,念念拿着明信片,一张张地看,嘴里还念叨着:“这是槐树下的石凳,这是张叔的馄饨摊,这是奶奶家的院子。”
奶奶靠在椅背上,看着窗外,轻声说:“真没想到,咱们这老巷,也能让这么多人知道。”
林晚握住奶奶的手,笑着说:“以后会有更多人知道的,我会把老巷的春夏秋冬都画下来,让更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