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漫过云渺宗总坛的废墟时,苏晚抱着那个装着父亲旧物的木盒,坐在听风榭的石阶上。沈彻端来两碗热粥,碗沿还冒着白气,混着桂花的甜香,驱散了山间的凉意。
“青衫前辈说,明天就该回青岚宗了。”沈彻把粥碗递过去,自己捧着一碗呼噜噜喝着,“他让我问问你,那些被解救的修士,是跟着一起走,还是先留在焚天谷疗伤?”
苏晚用勺子轻轻搅动粥里的桂花,目光落在木盒里那半本修炼笔记上。父亲的字迹在月光下泛着柔和的光泽,其中一页写着:“今日带小晚去山下给王婆婆送药,她总说灵脉的灵力能治百病,其实啊,人心暖了,病自然就轻了。”
“让他们自己选吧。”苏晚抬起头,眼里映着远处的灯火,“愿意走的就随我们回青岚宗,想留下的就让秦谷主多照拂些。灵脉修复还需要人手,不管在哪,能帮上忙就好。”
沈彻点头:“我也是这么想的。下午那个会制符的李师兄说,想留在焚天谷帮忙绘制护灵符,还有张婶子,说要在灵脉支流旁种些安神草,说她儿子以前最喜欢闻这味儿……”
他絮絮叨叨地说着,苏晚静静听着,忽然觉得这些琐碎的念叨,比任何惊天动地的誓言都让人踏实。父亲笔记里写的“人心暖了,病自轻”,大抵就是这样——当每个人都开始为这片土地盘算,为彼此的明天操心,那些被蚀魂术撕裂的伤口,自然会慢慢愈合。
这时,远处传来一阵细碎的脚步声。墨执事提着盏灯笼走来,灯笼的光晕在他脚下晃出小小的圈。“苏姑娘,这是从云渺宗密室里找到的,或许对你有用。”他递过来一个布包,里面是几卷泛黄的卷宗,“是当年苏前辈与玄山论道的手稿,还有些关于灵脉共生术的注解。”
苏晚展开卷宗,父亲与玄山的字迹在纸上交错。年轻时的玄山字迹清俊,字里行间满是对修炼的热忱,甚至在页边画着歪扭的灵脉图,旁边还有父亲批注的“此处有误,灵脉如流水,堵不如疏”。
“真难想象,他当年也曾是个想好好修炼的人。”沈彻凑过来看了一眼,忍不住叹气,“怎么就走到歪路上去了?”
“或许是太想证明自己了。”苏晚指尖划过玄山写的“若不能站在巅峰,修行为何”,轻声道,“他总觉得灵脉是束缚,却忘了,能托着人往上走的,从来不是斩断脚下的根,而是让根扎得更深。”
墨执事点头:“苏姑娘说得是。这些年云渺宗弟子总想着掠夺灵脉,结果越修越偏,哪像青岚宗和焚天谷,与灵脉共生,反而生生不息。”他顿了顿,从怀里掏出块令牌,“这是云渺宗的宗主令,现在该交给你了。那些愿意回头的弟子,还等着新的去处呢。”
苏晚接过令牌,冰凉的金属触感让她想起父亲留下的护心佩。她忽然有了个念头:“墨执事,你说……把云渺宗的旧址改成灵脉学院怎么样?让青岚宗和焚天谷的弟子轮流授课,教大家如何与灵脉相处,也让那些曾被误导的修士,有个重新开始的地方。”
沈彻眼睛一亮:“这主意好!我可以教他们淬体术,你教灵脉共鸣,秦谷主还能讲炼丹术……”
“还有我。”青衫老者不知何时站在不远处,手里还拿着那半本父亲的笔记,“老夫可以把你爹当年没讲完的共生术,好好给孩子们说道说道。”
灯笼的光晕里,几人的笑声混在一起,像石子投进水里,漾开一圈圈暖意。苏晚低头看着掌心的令牌,突然觉得,所谓传承,从来不是守住旧物,而是让旧物里的信念,在新的时光里长出新的模样。
次日清晨,回青岚宗的队伍出发时,比来时热闹了许多。除了联军弟子,还有不少被解救的修士——会制符的李师兄背着一摞符纸,说要去青岚宗的藏经阁找找失传的灵脉符阵;张婶子挎着个竹篮,里面装满了安神草的种子,说要撒在灵脉流经的地方;甚至有几个曾跟着周玄山作恶的云渺宗弟子,低着头跟在队伍末尾,手里捧着玄山年轻时的手稿,想学着重新修炼。
苏晚骑着马走在队伍前面,灵脉玉牌在阳光下泛着柔和的光。路过云渺宗旧址时,她勒住马缰,看着那些正在清理废墟的弟子,忽然翻身下马,将父亲的修炼笔记交给负责修缮的长老:“把这个刻在学院的石碑上吧,让大家都看看,灵脉真正的样子。”
长老接过笔记,郑重点头。沈彻凑过来,指着远处青岚宗的方向:“你看,快到了。”
云雾缭绕的山门前,大长老带着弟子们列队等候,看到苏晚时,所有人都躬身行礼。苏晚翻身下马,走到队伍最前面,灵脉玉牌突然腾空而起,化作一道金光,顺着山路蔓延而上——所过之处,枯萎的古松抽出新枝,干涸的溪涧重新流淌,连空气都变得清甜起来。
“是灵脉在欢迎我们回家。”苏晚轻声说,眼眶有些发热。
父亲笔记的最后一页,其实还有一行被泪水晕开的字:“愿小晚永远不必懂,守护有多痛。只愿她所见的灵脉,永远清澈,所见的人,永远温暖。”
此刻站在山门前,看着身边的沈彻、青衫老者、墨执事,看着身后笑着谈论未来的人们,苏晚忽然明白,父亲的愿望,正在一点点实现。
那些藏在旧物里的记忆,那些曾流过的眼泪与鲜血,终究都化作了滋养新生的养分。而她掌心的灵脉玉牌,早已不是冰冷的信物,而是系着无数人心的纽带——一头连着过去的守护,一头牵着未来的希望。
山风穿过松涛,带着桂花的甜香,像一句温柔的低语:
回家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