翠竹院的竹影晃在石桌上，把凌清雪的侧脸切得明暗交错。她倒了杯凉茶推过来，青瓷杯沿沾着点水珠，凉得像她此刻的眼神。林孞捏着杯子，手心里的汗啊，都快把杯底给泡软了——这地方太静，静得能听见竹叶落地的声音，也静得让他每说一句话，都得在心里拐三个弯。
“说吧，从黑风洞开始，一字不差。”凌清雪没碰自己的茶，指尖转着那支玉簪，转得林孞心里发毛。她没提混沌邪气，也没提墨尘，就盯着他的眼睛，像要把他心里那点小九九都给扒出来。
林孞咽了口凉茶，故意呛了一下，咳嗽着开场，语气里带着点“劫后余生的庆幸”：“咳……师姐，这事说起来真跟做梦似的。我跟张师妹接了剿魔蝠的任务，哪晓得洞里的魔蝠变异了，还裹着黑糊糊的气，一出来就吞了好几个外门弟子……”
他拣着能说的讲：怎么引怪，怎么“慌乱”中劈断魔蝠翅膀，怎么遇到李越四人。说到李越要杀他时，他故意把声音放低，带着点“后怕”：“那李师兄太狠了，上来就踹我胸口，说要抢魔蝠核心，还说要杀我灭口……我当时都以为要死了，多亏了张长老给的那枚玉符。”
他摸出张长老给的护身玉符，递过去，玉符上还留着点灵力波动——刚才在黑风洞虽然没用到，此刻拿来当“证据”，再好不过。“您猜怎么着？李越那剑劈过来的时候，玉符突然亮了，挡了他一下。我趁他愣神，就……就用了点杂役院学的小把戏。”
“小把戏？”凌清雪挑眉，玉簪停了，眼神往他那把锈柴刀瞟了瞟，“什么把戏能让练气六层的修士，当众给你跪地接剑？”
林孞心里咯噔一下，脸上却故意装“憨”，挠着头笑，笑得比院里的桂花开得还假：“嗨，就是跟杂役院的老木匠学的‘卸力勾’！他教我怎么用巧劲卸木头的力道，我那天急了，就往李越手腕上勾了一下——谁晓得他刚好踩在石子上，又失血过多，‘扑通’就跪了！真不是我厉害，全是运气，运气！”
他说得跟真的似的，手还比划着“勾”的动作，胳膊肘故意撞了下茶杯，茶水洒出来点，溅在石桌上，像他“慌乱”时的样子。
凌清雪没接玉符，就那么看着他比划，眼神里的怀疑没少，却也没戳穿。她当然知道不对劲——练气六层的修士，哪能被个“卸力勾”就跪了？可林孞手里的玉符是真的，张长老的令牌也是真的，加上他那副“蠢笨”的样子，倒也能糊弄过去。
“李越体内的黑气，是怎么回事？”她突然问，语气没起伏，却像扔了颗小石子，在林孞心里溅起水花。
“黑气？”林孞故意瞪大眼，装出“茫然”的样子，“哦！您说那从他尸体里钻出来的黑丝？我也不知道啊！当时他突然就笑了，笑得跟鬼似的，说什么‘黑煞大人已至’，然后就死了，那黑丝窜出来就往张师妹身上扑，我急了才挥刀劈的——哪晓得那东西怕刀风，一下就散了！”
他把“挥刀”说得轻描淡写，像随手挥了挥，却绝口不提自己早就认识这是混沌邪气，更不提系统能净化的事。张小婉的名字也提得恰到好处，显得他不是单独行动，有个“证人”在。
凌清雪的玉簪终于停了。她盯着林孞的眼睛，盯了足足五息，久到林孞都快装不下去了，才缓缓开口：“张长老的玉符，只能挡筑基期一击，挡不住练气六层的剑气。你那‘卸力勾’，也勾不动李越的手腕。”
她没说“你在撒谎”，可每句话都在戳他的破绽。林孞心里骂了句“好家伙，这师姐眼睛太毒了”，脸上却立刻换上“委屈”的表情，声音都低了：“师姐，我真没骗您！可能……可能李越当时没尽全力？也可能那玉符刚好触发了灵力护罩，抵消了他的剑气？我一个练气三层的，哪懂这些门道啊，能活下来全是侥幸……”
他越说越“可怜”，头都快垂到胸口了，活脱脱一个“啥也不懂、全靠运气”的废柴形象。
凌清雪看着他这副样子，指尖的玉簪又转了起来。她知道林孞在撒谎，可他撒得太“真”了——每一个细节都能对上，每一个“巧合”都看似合理，连语气里的后怕和委屈，都像演出来的……不，是像真的经历过。
她心里有点乱。眼前的林孞，和坠星涧那个引开凶兽的狠劲、和黑风洞一脚踩住李越的冷意，判若两人。到底哪个才是真的？是这个胆小怕事、全靠运气的废柴，还是那个藏着秘密、手段诡异的狠角色？
石桌上的凉茶凉透了，林孞捏着杯子，指节都泛白了——他知道，凌清雪没信，可她也没证据，这就够了。只要熬过去，等她转移注意力，这事就算混过去了。
可他刚松半口气，凌清雪突然往前倾了倾身，眼神骤然锐利，像剑一样戳过来：“林孞，你别跟我装糊涂。”
她的声音压得很低，却字字清晰：“李越跪地接剑，不是运气，也不是什么‘卸力勾’。那是一种剑法，或者说……一种术法，能强行控制人的动作，对不对？”
林孞的心脏“咚”地撞在肋骨上，手里的杯子差点掉在地上。
“你那令其下跪的剑法，”凌清雪盯着他，眼神里没有了怀疑，只剩一种“我早看出来了”的笃定，“从何而来？”
空气瞬间凝固了。竹叶还在落，落在石桌上，发出轻微的声响，却像敲在林孞的心上。他怎么也没想到，凌清雪居然盯上了【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这可是他最大的底牌，比系统和混沌道体还不能暴露！
他张了张嘴，想继续装傻，想再说“是运气”，可看着凌清雪那双清明的眼睛，话到嘴边，却怎么也说不出口。他能感觉到，凌清雪这次不是在试探，是真的看出来了——她或许不知道这是系统技能，但她肯定察觉到，那不是普通的“小把戏”。
林孞的手心全是汗，凉茶杯在手里滑了一下，他赶紧攥紧。脸上的“憨厚”一点点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被逼到墙角的紧张——他该怎么说？说这是杂役院老木匠教的？凌清雪肯定不信。说这是捡来的功法？又怕她追问来源。
凌清雪没催他，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他，眼神里的冷意淡了点，多了点复杂——她既想知道答案，又隐隐有点期待，期待林孞能说出点不一样的，期待他不要再装下去。
林孞深吸一口气，抬起头，第一次没再回避她的眼神。他没承认，也没否认，只是挠了挠头，露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师姐，这……这真就是个小技巧，上不了台面的……”
“是吗？”凌清雪的玉簪轻轻敲了敲石桌，发出“笃”的一声，“那你现在，用这个‘小技巧’，对着我试试。”
林孞：“……”
他差点没把刚喝下去的凉茶喷出来——试？对着凌清雪试【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这要是试了，凌清雪不得当场拔剑砍他？
看着林孞一脸“惊慌失措”的样子，凌清雪的嘴角，居然极快地勾了一下，快得像错觉。她没再逼他，只是端起自己的茶，抿了一口，语气又冷了下来：“你不肯说，我不逼你。但你要记住——这剑法，还有那混沌邪气，都不是你能扛的。黑煞峰背后的人，比李越狠十倍，比那变异魔蝠凶百倍。”
她放下茶杯，眼神又变得凝重：“你想装傻，想苟着，我不管。但下次再遇到黑气，再遇到黑煞峰的人，别再指望运气。”
林孞心里一动——她这是……在提醒他？
还没等他想明白，凌清雪突然站起身，抓起桌上的长剑：“你先在这儿等着，我去处理那三个外门弟子的事。记住，别乱跑，也别想着编瞎话糊弄我——你那点演技，骗骗别人还行，骗不了我。”
她走得很快，月白色的裙摆扫过竹影，没一会儿就没了踪影。林孞瘫坐在石凳上，手里的凉茶早就凉透了，可后背的汗，却还是一阵一阵地冒。
凌清雪没戳穿他，却也没信他。她知道他藏着秘密，却没逼他说——这女人，心思比竹丛还密，眼神比剑光还利。
林孞摸了摸怀里的系统面板，【百分百被空手接白刃】的技能图标安安静静的，却像个定时炸弹。凌清雪盯上了这技能，迟早还会问。还有黑煞峰，还有那“已至”的黑煞大人，还有体内窜出黑气的李越……
他抬头望着院墙上的竹影，突然觉得，这翠竹院的静，不是真的静，是暴风雨来之前的闷。凌清雪没问完，混沌邪气没解决，黑煞峰的人还在暗处——他这“苟”的日子，怕是真的要到头了。
石桌上的凉茶还冒着点热气，林孞捏着杯子，心里琢磨着：下次再被问起那剑法，该编个什么瞎话才好？还有，凌清雪让他在这儿等着，是真的让他等，还是……在试探他？
正想着，院门外突然传来一阵极轻的脚步声，不是凌清雪的——凌清雪的脚步轻，却带着灵力的波动；这脚步声，轻得像猫，还带着点……熟悉的黑气味道。
林孞猛地攥紧柴刀，心里咯噔一下——谁来了？是黑煞峰的人？还是……那“已至”的黑煞大人？
竹影晃得更厉害了，院门外的脚步声，越来越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