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卓自己没什么太深的心机,但他有一帮够义气的朋友。他当下便写了帖子,邀请两位至交好友松酌楼一叙,共同商议如何帮姐姐摆脱这门糟心的亲事。
而他邀请的这两位,不是别人,正是刚刚经历退婚风波、对柳家满腔愤懑的方家三郎方怀瑾,定国公家的杜家六郎杜翀。
方怀瑾与杜翀接到蒋卓的帖子,立刻便明白了他心中所想。
方怀瑾自家刚经历了与柳家的糟心事,正是感同身受、同仇敌忾之时,毫不犹豫便应下了。
杜翀性子最是讲义气,见好友有难处,自然也没有推辞的道理。
次日一早,两人便准时赶赴约定的松酌楼。
松酌楼以佳酿闻名京城。
他们被引至雅间时,蒋卓已经独自喝了不少,脸上带着愁闷的酒意,眼神都有些发直。
方怀瑾心中也正憋着一股郁气,自从与柳家退亲,他家虽占了理,却也难免被推上风口浪尖,被那些好事的议论了好几天。尤其是有些长舌妇,明里暗里传他妹妹的闲话,父亲也忧心忡忡地说,四娘的婚事恐怕得冷一冷再说,免得再惹是非。
两个同病相怜的人相对无言,只是你一杯我一杯地闷头喝酒,愁绪更浓。
杜翀看着这情形,实在忍不住,按住蒋卓又要倒酒的手,问道:“六郎,你找我们来,难道就只是为了看你借酒消愁吗?”
蒋卓生得肖母,十分清秀,抬起迷蒙的眼,带着酒气道:“杜兄!方兄!你……你不知道我心里有多急!我五姐她……好苦啊!”活脱脱被遗弃的小狗样,看着十分可怜。
蒋五娘订给了柳经仁这不是秘密,想想方家和柳经义的公案,杜翀就知道蒋卓在愁什么!
杜翀干脆将他手中的酒杯夺了过来,正色道:“既然是要紧事,就更不能喝酒误事!清醒些说话!”
方怀瑾也放下酒杯,叹了口气,语气沉重地以自己的经历告诫道:“蒋六,我家的事你也亲眼所见。若要退婚,必得拿住对方实实在在、无法辩驳的短处,还得闹到满城风雨、人尽皆知的地步,你家再顺势上门,或可有一线希望成事。即便如此……”他顿了顿,想起柳家昨日的闹剧,心有余悸,“那柳家也绝非肯善罢甘休的人家!后续麻烦只怕不断!”
蒋卓和杜翀都面色凝重地点头,方家的遭遇,就是活生生的前车之鉴。
杜翀蹙眉道:“我昨夜倒是听闻,安定侯回府后动了家法,将柳家兄弟狠狠揍了一顿,半夜似乎都能隐约听到哭嚎声。经此一遭,只怕那兄弟俩会暂时夹起尾巴,这短处……恐怕不好拿捏了。”
方怀瑾闻言,更是长叹一声,语气中带着几分绝望和愤懑:“若是拿不住短处,这亲事……八成是退不了的。蒋六,你也别抱期望!那柳家兄弟……哼,死犟!简直是狗改不了吃屎!那柳三娘又是个不讲理的!只怕……”
他向来斯文,此刻竟气得骂出这等粗话,可见对柳家厌恶至极。
杜翀听得差点把酒杯砸了,连方怀瑾都气成这样,可见柳家之不堪。
蒋卓深知方怀瑾的秉性,听他如此说,心中对姐姐未来的担忧更是如同潮水般涌上,几乎将他淹没。
“那……那柳三娘呢?!”方怀瑾猛地想起罪魁祸首,咬牙切齿道,“若不是她挑拨生事,何至于此!难道就没人管管她?!”
杜翀无奈地耸耸肩,双手一摊。
方怀瑾立刻会意:那就是根本没罚她!
安定侯的家法,只落在了两个儿子身上,对那个真正的祸根,依旧舍不得动一根手指头!
蒋卓听到这里,整个人都不好了,冷汗瞬间就下来了。他喃喃道:“十个刁蛮丫头绑在一起,都不如一个柳三娘难缠……”
方家这事儿,不就是柳三娘挑的头吗?柳家上下都把她当眼珠子似的宠着,姐姐要是真嫁过去,有这样一个搅事精小姑子在,日子可怎么过?非得委屈死不可!
就在这时,雅间外走廊上传来一阵隐约的说话声,其中一道声音让方怀瑾觉得有些耳熟。他心下疑惑,特意起身推开雅间门缝看了一眼,果然看到一个熟悉的身影。
正是昨日雪中送炭的韦家二郎,韦沉瑞。
方怀瑾对韦沉瑞印象颇佳,觉得他为人周到体贴,便想出去打个招呼。
杜翀眼尖,也瞥见了,心中一动,低声问蒋卓:“六郎,此事……你可愿再问问别人的主意?”
蒋卓此刻心烦意乱,顺口问:“谁?”
杜翀拉着他也走到门边,朝楼下正与掌柜说话的韦沉瑞指了指。
蒋卓自然也认得韦沉瑞,只是平日并无深交。他下意识想拒绝,觉得家丑不可外扬。但忽然间,他猛地想起京城人尽皆知的柳三娘与韦三娘的死对头关系,一个念头倏地从脑中一闪而过。
敌人的敌人,怎么不能算是朋友?
两人对视一眼,下定决心,一同下楼。
“韦兄!”方怀瑾率先招呼道。
韦沉瑞闻声回头,见到是他们,脸上露出恰到好处的惊讶,拱手回礼:“方兄,杜兄,蒋兄,真是巧遇。”
只见韦沉瑞手里还提着两坛显然是刚买的酒,坛身上贴着“桃花酿”的红纸。这酒味道清甜,酒性温和,不易醉人,很得京中贵女们的喜爱,看来是买给家中妹妹的。
杜翀是个好酒的,见了便笑道:“韦二郎好眼光,这桃花酿确实不错。不过要说适合女儿家,这松酌楼的桂花醉也是一绝,香气馥郁,入口绵柔,回甘清甜,韦兄不妨也带两坛回去给令妹尝尝?”
韦沉瑞从善如流,笑道:“多谢杜兄推荐,那我便再买两坛桂花醉。”他心想,沉璧或许会喜欢这新口味。
蒋卓是个直肠子,没什么弯弯绕绕,彼此客套寒暄了几句后,他便按捺不住,将韦沉瑞请到楼上雅间,压低声音,将自己对姐姐婚事的担忧和想要退婚的打算和盘托出。
末了,他郑重道:“韦兄,我知此事唐突。小弟别无他求,只望韦兄若能相助一二,小弟感激不尽!若觉为难,也万万请韦兄替小弟保守这个秘密,莫要外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