韦沉瑞行事素来雷厉风行,他寻了个由头约上杜翀,将查到的线索与自己的推测和盘托出。
杜翀听闻此事涉及公主清誉和未来福祉,脸色当即沉了下来。
两人迅速拟定计划,不出两日,便凭借杜翀手中的人脉和韦沉瑞提供的精准信息,将那名负责在柳绯绯、余氏与宫中某些渠道之间传递消息的关键人物拿下。
杜翀是个杀伐果断的性子,人一到手,立刻动用手段分开讯问。
不过半日功夫,便拿到了清晰确凿的口供,连同相关物证一并整理妥当。他拿着这些东西,径直去了父亲定国公的书房。
定国公原本正在悠闲品茗,见儿子面色凝重地进来,还以为出了什么军国大事。待他接过那叠供词细细看完,胸口一阵起伏,那口刚咽下去的热茶差点直接喷出来,只觉得一股邪火直冲天灵盖——不是气的,是蠢的!
他今年是犯了什么太岁?前有安定侯养出个专坑全家的“好儿女”,这后脚就来了个平国公,家里藏着个敢把皇家脸面往泥里踩的“好世子”!
供词上写得明明白白,平国公世子竟被那来路不明的孤女余氏迷了心窍,两人山盟海誓不说,世子竟还生出大逆不道的念头。
打算公主过门后便将其冷落一旁,绝不与公主同房。等过个一两年,便以公主“无所出”为由,名正言顺地将那余氏纳为侧室,甚至幻想着届时凭借平国公府的权势,还能为余氏争个贵妾的名分。
呸!小畜牲的脑子被扒出来蘸酱吃了吗?妾就是妾,哪来的贵妾!就算加上十个贵,妾也是妾!
定国公看到证词气得手都在抖,恨不得立刻把平国公揪到眼前,指着鼻子问他:“你儿子都知道他要娶的是金枝玉叶的公主!他还敢如此怠慢算计?他是嫌你们平国公府祖坟埋得太结实了,想换个地方吗?!”
再往下看,供词中提到柳家三小姐柳绯绯与那余氏过从甚密,多次为其传递消息、牵线搭桥。
定国公看到这里,反而生出一种“果然如此”的荒谬感。
他就知道!物以类聚,人以群分!那柳家丫头就是个脑子不清楚的祸头子,能跟她玩到一块儿的,能是什么明白人?这余氏内里只怕比柳绯绯还要糊涂且胆大包天!
强压下心头的怒火,定国公看向神色沉稳的儿子,沉声问道:“证据确凿,你待如何?”
杜翀显然早已思虑周全,从容回道:“父亲,此事说到底是平国公的家事。是世子昏聩,被妖女所惑。依儿子之见,应将此间详情,原原本本告知平国公,由他亲自处置自家孽子。
若平国公深明大义,果断处置,清理门户,那这门亲事尚可再观后效;若平国公心存袒护,或是处置不力……”
他顿了顿,语气斩钉截铁:“那这门亲事,便需请皇后娘娘再三斟酌,甚至就此作罢!
上一个这般拎不清、纵容子女祸乱门庭的,是安定侯府。前车之鉴,犹在眼前!”和王家、方家、蒋家结成了死仇自己还不知道。
定国公立刻明白了儿子的意思。这是在给平国公府一个机会,也是在看察平国公的智慧。
一个脑子不清醒、可能给皇家带来无尽麻烦的亲家,远比一个明刀明枪的对手更可怕。如果平国公能拎得清,识大体,公主将来下降,处境或许还能有所保障,宫中也不必终日为公主悬心。
诚然,将公主下嫁平国公府,本身带有拉拢勋贵、稳固太子地位的政治考量。但这绝不意味着皇后和太子不心疼自家骨肉。只是在权衡之下,确保太子地位稳固是更大的政治正确。
毕竟,只要太子能够顺利登基,他一母同胞的妹妹自然尊荣无限,无人敢欺。若是太子一朝沦为阶下囚,那公主也是任人欺凌的命。
思及此,定国公点了点头:“你所言有理。”他当即唤来心腹,将那份关键证词封好,吩咐道:“亲自送到平国公手上,什么也不必多说,交给他即可。”
处理完这烫手山芋,定国公这才将审视的目光重新落回杜翀身上。
他的儿子他了解,杜翀于读书颇有天赋,习武也能看过眼,亦不缺杀伐决断之气。但他到底是锦绣堆里打滚长大的,如此缜密地调查、抓人、审讯、拿证,一环扣一环,直指要害,这不像是他儿子平日里的手笔。
“说吧,这事儿,背后还有谁?”定国公直接问道。
杜翀却面不改色,一口咬定:“皆是儿子一人所为,并无他人。”
这并非杜翀要抢功,而是他深知此事绝不能将韦家,尤其是韦沉瑞兄妹牵扯进来。
满京城谁不知道明懿公主与韦沉璧交好?前两日他五妹妹杜翩翩还特意邀韦沉璧过府,目的为何,明眼人一想便知。母亲为此还亲自去五妹妹院子一趟,没多久韦三娘就告辞了。
若是此刻将韦沉瑞供出来,父亲乃至家中长辈稍一联想,必然能猜到韦沉璧头上。
一个臣子之女,插手探查未来驸马的私德,无论初衷为何,传出去都是大忌,极易被扣上“窥探宫闱”、“离间天家”的罪名。
还有一点是杜翀的私心。
因为自家姐妹和韦三娘交好,杜翀时常听到杜翩翩夸韦三娘聪慧端丽,夸多了,杜翀就留了心。韦三娘来定国公府多次,杜翀也不至于一次都遇不到,只是礼法在前,他每回都急急避开,所以两人并没见过。
然而越避,杜翀就越上心,越上心就越想和她搭话。
可是不行,这样不守礼法。
他杜翀今天上午跑到人家韦三娘面前搭话,下午韦沉瑞把他打死,围观的路人还要拍手叫好,官府判罚都要从宽。
谁让你个臭流氓去骚扰人家小娘子!
日前,定国公要给杜翀议亲,问杜翀怎么看?
杜翀还能怎么看?他都想说不如求娶韦三娘了,堪堪住了口。他心里明白,他爹娘不会同意的,韦侍郎不是太子要拉拢的人,不必以姻亲为盟。
一旦他说了,不止不能如愿,从此韦三娘再也不能登杜家门,反倒坏了韦三娘和五妹妹的姐妹情谊,因此,杜翀什么都没说。
他想,今生与佳人无缘,不如护她一程,愿她余生无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