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元子长老那一声蕴含灵力的呵斥，如同寒冬里的一盆冰水，兜头浇在萧逸近乎失控的理智上。
他猛地一个激灵，沸腾的杀意和惊惧被强行压回心底，但那份深入骨髓的寒意，却让他四肢百骸都僵硬冰冷。他看着台下那无数道目光——惊疑、不解、审视，甚至……带着一丝他从未在自己身上看到过的、名为“怀疑”的东西。
十年经营，十年伪装，好不容易树立起的完美形象，竟在这短短几句话间，出现了如此清晰的裂痕！
而这一切，都源于台下那个依旧“惶恐”躬身的身影——木二！
萧逸的牙齿咬得咯咯作响，指甲深深掐入掌心，渗出血迹，才勉强维持住脸上那比哭还难看的僵硬笑容。
“师……师尊教训的是。”他转向丹元子，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是弟子……是弟子一时听闻上古丹方，心情激荡，有些失态了，惊扰了诸位。”
他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转向林昊，努力让语气显得平和，但那眼底深处翻涌的冰寒与杀意，却如何也掩饰不住：“木师弟请起，是师兄过于心切了。你这个问题……涉及上古秘辛，一时难以尽述，待交流会后再与你单独探讨。”
“单独探讨”四个字，他说得极重，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任谁都听得出其中蕴含的冰冷意味。
林昊心中冷笑，面上却适时地露出如释重负又带着几分后怕的神情，缓缓直起身，恭敬道：“多谢大师兄，多谢丹元子长老。”
他低垂着眼帘，仿佛不敢与萧逸对视，但那微微扬起的嘴角，却只有他自己能感受到其中的冰冷与讥诮。
单独探讨？只怕是杀人灭口吧。
高台上，丹元子深深地看了林昊一眼，那浑浊的目光仿佛要将他从里到外看个通透。这个“木二”，看似普通，甚至有些怯懦，但偏偏能在不动声色间，抛出连他都未曾听闻的“琉璃淬心丹”，更是一句话就引得自己这向来沉稳的徒儿几乎当场失控……此子，绝不简单！
但他此刻无暇深究，当务之急是稳住局面，挽回青岚宗和萧逸的颜面。
“好了，不过是一场误会。”丹元子缓缓开口，声音带着安抚人心的力量，传遍全场，“丹道一途，浩如烟海，偶有奇思妙想，相互探讨印证，本是常事。逸儿亦是求道心切，一时失态，诸位不必惊疑。”
他三言两语，将这场险些失控的冲突，定性为“误会”和“求道心切”。
然而，台下那窃窃私语的浪潮，却并未因此完全平息。无数道目光依旧在萧逸和林昊之间逡巡，充满了探究。
“继续吧。”丹元子对主持交流会的执事示意道。
接下来的环节，气氛变得极其诡异。
虽然流程依旧在进行，弟子们依旧在提问，萧逸也勉强打起精神解答，但他那苍白的脸色，偶尔走神的眼神，以及解答时不再如之前那般挥洒自如、甚至偶尔会出现细微差错的表现，都被台下众人清晰地看在眼里。
而林昊，则彻底安静下来，如同一个最普通的旁观者，不再发言，只是静静地听着，看着。但他越是平静，就越发衬托出萧逸的失常。
那种无声的对比，像一根根细针，扎在每一个关注此事的人心上。
“大师兄……好像真的不对劲啊。”
“那个木二，到底说了什么？能把大师兄刺激成这样？”
“琉璃淬心丹……我好像在哪里听过这个名字……”
怀疑的种子一旦种下，便会疯狂滋生。
萧逸感受着台下那一道道不再纯粹是崇拜与敬仰的目光，如芒在背，如坐针毡。他从未感觉时间如此难熬，每一息都像是在油锅中煎熬。他恨不得立刻冲下高台，将那个该死的“木二”碎尸万段，搜魂炼魄，弄清楚他到底是谁，到底知道多少！
但他不能。
在丹元子警告的目光下，在众目睽睽之下，他只能强行忍耐，维持着那摇摇欲坠的镇定。
他心中对“木二”的杀意，已经沸腾到了顶点！同时，那股源自十年前、被他强行压抑的恐惧，也如同挣脱了囚笼的猛兽，再次张开了血盆大口。
交流会，就在这种极其怪异而压抑的气氛中，接近了尾声。
当主持执事宣布交流会结束时，萧逸几乎是立刻站起身，甚至来不及与丹元子及其他长老多做交代，只匆匆说了一句“弟子有些不适，先行告退”，便化作一道流光，头也不回地射向丹霞峰方向，那背影，竟带着几分仓惶与狼狈。
留下全场弟子面面相觑，以及高台上几位长老凝重的目光。
丹元子望着萧逸消失的方向，又看了看台下随着人流悄然散去、很快便不见踪影的“木二”，眉头紧紧锁起，心中笼罩着一层厚厚的阴云。
他感觉，青岚宗平静的表面下，正有一股可怕的暗流在涌动。而这股暗流的中心，似乎正指向他那最引以为傲的弟子——萧逸。
风雨，已至。
林昊混在散去的人流中，感受着身后那道来自丹元子的、带着探究与凝重的目光缓缓移开，嘴角那抹冰冷的弧度终于不再掩饰。
他抬头，望向丹霞峰的方向，眼神锐利如刀。
萧逸，众目睽睽之下，颜面尽失的滋味如何？
这，只是利息。
你的噩梦，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