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伟是被冻醒的。
他趴在床上，被子一半滑落在地，后颈贴着冰凉的床单，浑身酸痛得像被卡车碾过。昨晚的记忆像碎玻璃碴子，扎得他太阳穴突突直跳——翻腾的雾气、钻眉心的剧痛、脑子里疯狂的咆哮……
他猛地坐起来，手忙脚乱地摸向自己的额头。
眉心平平的，没伤口，也不疼，就像昨晚那场撕心裂肺的疼痛只是一场噩梦。
可……不是梦。
他能清晰地感觉到，意识深处有个东西。像一块冰，又像一颗石子，沉甸甸地坠着，带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阴冷和怨毒。
杨伟缩在床角，抱着膝盖，牙齿控制不住地打颤。他想喊阿姨，想告诉她这里有怪物，有会钻进人脑子里的影子。可话到嘴边，又被他咽了回去——谁会信呢？一个十二岁的孤儿，说自己脑子里住进了一个从墙洞里钻出来的“东西”？
他不敢想，也不敢动，就那么缩着，直到窗外的天彻底亮了，楼道里传来扫地的声音，他才慢慢缓过神。
“喂。”
一个声音突然在他脑子里响起来。
不是幻觉！杨伟吓得差点从床上滚下去，双手死死捂住耳朵，眼睛瞪得溜圆，惊恐地看向四周——房间里空荡荡的，只有他一个人。
“别找了，我在你识海里。”那个声音又响了，比昨晚嘶哑的咆哮低沉了些，带着点虚弱，还有一种居高临下的傲慢，“就是你脑子里那块地方，刚才被我炸开的那块。”
识海？杨伟听不懂，但他明白，这个声音就是昨晚钻进他脑子里的那个“影子”！
“你……你是谁？”他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抖得不成样子，“你快出来！不然我……我喊人了！”
“喊人？”声音嗤笑了一声，带着浓浓的嘲讽，“喊谁？喊那个每天给你送剩饭的女人？还是楼下搓麻将的老头老太？他们看得见我吗？”
杨伟被噎住了，眼泪又涌了上来。他说的是对的，没人能帮他。
“别怕，”声音似乎察觉到他的恐惧，语气缓和了些，但依旧冰冷，“我现在没办法对你做什么。昨晚想夺舍你的身体，失败了——我的力量只剩残魂一缕，而你这小子，魂魄倒是意外地稳固，我没能力把你挤出去。”
夺舍？残魂？杨伟听不懂这些词，但他抓住了关键——这个“东西”现在害不了他。
稍微安定了一点，他鼓起勇气，在心里默默问：“你……到底是什么？”
“我？”声音顿了顿，带着一丝复杂的情绪，像是怀念，又像是恨，“本座乃仙界大罗金仙，悠游子。”
仙界？金仙？杨伟愣住了。他在奶奶以前看的旧戏文里听过这些词，说的是天上的神仙。难道……昨晚从洞里看到的，真的是天上？这个钻进他脑子里的，是个神仙？
可神仙不该是慈眉善目的吗？怎么会这么凶，还想“夺舍”他的身体？
“别把我和那些伪君子混为一谈。”悠游子像是能看穿他的想法，冷哼一声，“本座是被人陷害，打落凡尘，肉身被毁，只剩一缕残魂逃到这里，恰好撞见你这个小子偷窥仙界缝隙，才借机钻了进来。”
“那你……现在想怎么样？”杨伟的声音更小了。
“很简单。”悠游子的声音变得认真起来，“我现在力量微弱，连离开你的识海都做不到，更别说报仇了。而你，资质平平，体质瘦弱，在这凡间也活不出什么名堂。”
“我们可以做个交易。”
“交易？”
“对。”悠游子的声音带着一种诱惑的意味，“本座传你一套修仙功法，《炽阳诀》。此功法霸道无比，修炼有成，可移山填海，长生不死，甚至……飞升仙界。”
“而你，”他顿了顿，加重了语气，“等你将来飞升仙界，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帮本座找到仇人，助我重塑肉身，报仇雪恨。”
修仙？长生不死？飞升仙界？
这些词像重锤一样砸在杨伟的脑子里，让他晕乎乎的。他看着自己瘦得像柴火棍的胳膊，又想起父母去世后寄人篱下的日子，心里一片茫然。
他从来没想过什么长生不死，也不想去什么仙界，更不想帮这个凶巴巴的“残魂”报仇。他只想安安静静地长大，像普通人一样。
“我……我不想修仙。”他小声说，“你找别人吧。”
“找别人？”悠游子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你以为仙界缝隙是随处可见的？你以为谁都有福气被本座看上？这凡间亿万凡人，能有修仙机缘的，万中无一！”
“况且，”他的声音冷了下来，“你以为现在还由得你选？我的残魂在你识海里，一荣俱荣，一损俱损。你死了，我这缕残魂也会跟着消散。但如果你修炼有成，不仅能自保，将来还能去仙界看看……总比你在这破楼里窝囊一辈子，强得多吧？”
破楼里窝囊一辈子……
这句话像针一样刺痛了杨伟。他想起李航抢他零花钱时的嚣张，想起王宏推他时的用力，想起自己总是低着头走路，不敢看人……
他真的要这样过一辈子吗？
“那……那个《炽阳决》，难不难学？”他犹豫了很久，终于问出了这句话。他还是没什么野心，只是觉得，也许……学点东西，让自己变强一点，总是好的。
“难？”悠游子哼了一声，“对别人难，对你……未必。《炽阳诀》需吸收阳刚之力修炼，你这小子虽然瘦弱，但魂魄稳固，倒是能勉强承受。”
“从明天开始，每天日出时分，到天台上去。”他的声音变得不容置疑，“本座教你引气入体，迈出修仙的第一步。”
杨伟还想说什么，悠游子的声音却消失了，无论他怎么在心里喊，都没再回应，只有识海里那个冰冷的“意念”还在，提醒着他这一切不是梦。
窗外的阳光透过窗帘缝隙照进来，在地板上投下一道细长的光带，里面浮动着无数细小的尘埃。
杨伟坐在床上，看着那道光带，心里乱得像一团麻。
修仙……
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手，又抬头看了看那个被纸箱挡住的墙洞。
好像……他的人生，真的再也回不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