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那老太婆便带着严盼儿找到了那据说要买丫鬟的人家。
那要买丫鬟的是一个路过的行商,那行商大概三十五岁上下,留着两撇八字胡,还带了一个妖妖娆娆的小妾。
按理说这行商是不该在寒山镇这等小地方停留的,但是据那牙人所说,那行商是由一桩大生意要谈,只得自己亲自去,但去的路上他也不愿意苦了自己,还特意带上了自己最宠爱的妾室。
那妾室在家中也是有不少丫鬟小厮伺候的,即使是跟着自家老爷出远门,也是要带些人跟着的。
可惜那小妾这次带来的丫鬟是那行商家中的家生子,也是个没怎么吃过苦头的,一路颠簸下来,那行商和小妾没什么事,这丫鬟却是生了病,耽误了这行商好些日子,却还是熬不住没了。
行商深感晦气,本想直接离开,可还是顶不住自家小妾梨花带雨地一顿哭诉,最终还是决定在这乡野小镇上再买个丫鬟。
那行商也不欲与那老太婆多费口舌,只皱眉淡淡地扫了她一眼,便带着自己的小妾进了里间,留牙人和那老太婆两人在外商议。
那老太婆来之前本来还心中有些犯嘀咕,但此刻看着那行商一点好颜色都不曾给她,而方才那小妾也生得花容月貌,与那行商相携离去时也未曾分给她半个眼神,那华丽的衣袂扫过那老太婆的脚面,留下了一阵幽幽的香风。
那老太婆反而心里定了下来。
瞧这不屑一顾的态度,再看那小妾身上的满满当当的珠环首饰,行走间环佩叮当、香气袭人,而那行商本人的衣服,老太婆虽看不太懂,可只看那隐隐流动的暗纹,也能明白这定是好料子。
错不了,这定是那等富贵人家。
而那牙人姓木,人称小木头,年纪算不上太大,只二十出头的模样,虽被人称作小木头,但行事却颇为周全,他先是热情的引老太婆坐下,又给她上了一杯热气腾腾的茶。
待视线扫到严盼儿身上,却是顿了一顿:“这丫头……”
将严盼儿带过来,仔细地问了她的生辰年月,又让严盼儿张开嘴看了看,却是渐渐皱起了眉。
属狗的?生得如此瘦小,今年竟已经十二了?
那木姓牙人收起了笑脸:“王老爷之所以愿意在我们这寒山镇上买丫鬟,就是想着我们这等农家人身子骨结实还能干,可你家这丫头这身板,看着倒不是个能干活的。”
老太婆在一边忙挤了个笑脸出来:“您别看这孩子个子小,干起活来却最是利索,长这么大也不曾生过什么病,身子很是不错的!”
说完像是怕那牙人不信,又补充道:“我家这丫头顶顶能干,日常家里的农活她能干一大半呢!还不怎么费粮食,一天只给个粗面馒头就能干一天呢!比那驴子还好使哩!”
牙人一噎,莫名有些不悦:“到底是小家子气,王老爷家可不缺那点儿饭钱,这最重要的还是身子骨结实,会伺候人。”
严家老太婆赶忙回话:“会的会的,这些她都会的,这丫头就是个贱骨头,从小就做惯了的,你若是让她歇着,她说不得还要浑身难受呢!”
那牙人听得此话,再次上上下下地打量了严盼儿一眼,却仍是一副不甚满意的模样。
严盼儿低着头任由他打量,面上丝毫表情也无。
那老太婆见状,只觉得这丫头是要卖不出去了,心里发凉,却还是不抱希望的问道:“这事如果能成,能卖多少钱啊?”
那牙人摆摆手,不太满意地反问道:“这么瘦小的丫头,你想卖多少?”
钱家老太婆咬咬牙,壮着胆子比了个九出来。
那牙人直接气笑了,直接端起了茶盏:“慢走不送。”
又状似无意地道:“我前些日子卖了个样貌秀气的去烟雨楼,也才四两半的银子,您这客人我招待不起,您还是另找人家吧!”
老太婆心里先是一惊——这木姓牙人竟然也有门路可以卖去府城的青楼。
接着又是一凉——那自己这丫头卖去烟雨楼能卖三两银子吗?
此生头一遭,她竟有些后悔没有好好给严盼儿吃饭,这才如今长成了这副干瘪模样,叫她卖都卖不出个好价钱。
她并没有离去,而是厚着脸皮留下了,还作势往自己脸上轻轻扇了一把:“都是我这老太婆胡咧咧,您也千万别放在心上,那您说说看,这丫头值多少银子?”
那牙人瞥了她一眼,慢悠悠地比了个四出来。
老太婆心里发疼,才四两吗?根本就堵不上那七两的口子。
这还差三两呢!
于是她又小心翼翼地问:“那若是烟雨楼呢?”
那牙人看她的眼神愈发不耐,比了个二出来:“最多二两半吧。”
竟连三两都没有吗?
那牙人有些好笑:“你当烟雨楼是什么地方,竟是什么人都收的吗?以这丫头的样貌身板,就算卖进去也不过是个伺候姑娘们的小丫鬟,自然只值这个价。”
严家老太婆的心冷透了。
她看向那牙人:“那就将这丫头卖给那王老爷吧,只是这价钱……”
那牙人似笑非笑地看着她,俯下身压低声音道:“您以为我不知道这几天有关这丫头的传闻吗?”
老太婆一听这话便仿若雷击,连忙低声求那牙人不要告诉那行商。
牙人坐直了身子:“王老爷是个仁慈的,要不是想着他要的是订了死契的丫鬟,这次走了,那丫鬟大概这辈子便再也回不来了,才不会出这么高的价。”
又低声道:“若不是这寒山镇这几日实在没有人愿意给自家孩子签了死契卖出去,王老爷又急着要走,就凭你家这丫头这身板,我见都不见。”
这话说完,他满脸写满了毫不掩饰的鄙夷。
老太婆懂了,这牙人也想做成这单生意,念着这行商急着要走,没时间打听这许多,最近又没人卖自己家丫头,这才帮忙瞒了下来。
至于那牙人面上的鄙夷,老太婆只做不知——面子值几个银钱,只要能将这丫头高价卖掉,哪怕人家唾她面上她也毫不在意。
她谄笑道:“那就四两吧,劳烦您了。”
那牙人居高临下地看了她一眼:“我先带这孩子进去给王老爷看看,这事成与不成,还是要看王老爷的意思。”
老太婆点头哈腰地目送着那牙人进去了,而她自己则被挡在外间,只觉得满心忐忑——这事到底能不能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