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山和方小郎一直昏迷到现在,因为没有人帮忙照顾这父子二人,于是碧娘的摊子便耽搁了下来。
可这二人昏迷到现在, 碧娘日日照顾他们不说,还要给他们买药熬药,自己又不能再去摊子上摆摊,家中没了进项,药价又颇贵,然而这二人却就好像两个无底洞一般,用了这般多的药,却毫无醒来的迹象。
而这夫妻二人两年前刚买了宅院,此时存款确实不多了,而药物和大夫的诊金一向昂贵,眼瞅着若是这一日日的还不好转,家中马上便要坐吃山空了。
碧娘此时也缓了过来,她抹着眼泪哽咽道:“可是这不治也不行啊?我总不能眼睁睁的看着他们爷俩躺在这里。”
“只要还有一丝好转的迹象,我都会治下去。”
却有不同的见解:“即使如此,我看你也需要换个大夫了。”
“我上次看到你出门倒药渣,那药渣瞅着小山也似,喝了这么多药,被这大夫治了这两日,却不见好,不如换个人瞧瞧。”
碧娘苦笑了一下,拉住的手:“别这么说,张大夫人很好的,甚至免了诊金,药钱都给我便宜了两成,我家平日里又是惯在他那里看病的,且除了他这里还有谁人那里可以让我们买这么便宜的药呢?”
“见我家出了这样大的事情,他还愿意不嫌麻烦的上门看诊,我心中只有感激的。”
碧娘当然知道是好心,但若是换了大夫,这药钱便够她喝一壶的了。
且张大夫的医术向来不错,听说那些富贵人家也曾叫他去看诊呢,想来是不会错的。
见状,自然不好再多说。
只是说曹操曹操到,众人正说话间,门便被敲响了,一开门,便见果然是那张大夫。
张大夫四十多的年纪,身形清瘦,瞧着倒是十分精干,碧娘开门迎他进来后,张大夫见屋里这么多人便是一愣。
众人自不好耽误人家看诊,当下便起了告辞的心,只是孟琦却恍若未知,一脸天真的说:“碧姨,我可以跟着一起去看看吗?”
“我最是敬佩这些医者了,一会定然乖乖的,绝不出声打扰张大夫治病。”
孟琦几人本就与碧娘没有多深的交情,且哪有初次到人家便提出这样的要求的,孟琦这种行径可以算得上是极为冒昧了。
孟琛和齐元修都十分意外,但知道孟琦不是那胡闹的性子,便也只是对视了一眼,没有出声。
碧娘一愣,但她只当是小孩子好奇心旺盛,又向来是个好说话的,便也答应了下来。
于是孟琦三个孩子便一起被带进了屋子。
几人进了内室,却见这屋子里被打扫的一尘不染、井井有条,即使有两个病人卧病在床,却并没有一丝异味,便知道碧娘照顾的十分上心。
见张大夫皱了皱眉,碧娘有些歉意地笑露了个讨好的笑:“小孩子好奇心重,应该不会打扰到您吧?”
张大夫抬眼往后一瞧,见没有跟进来,犹豫片刻后便无可无不可地点了点头。
屋里的二人果然是昏迷不醒的模样,一人为成年男子,他皮肤黝黑、身形中等、体态精干且指节粗大、掌根和指根处均有厚茧,一看便是在船上做惯了的渔民。
再看一边的方小郎,瞧起来也不过十三四岁的模样,倒是与他的父亲极为相似,只是样貌更显稚嫩一些,嘴唇也不似他父亲那般厚实,而是随了碧娘,唇型周正、薄厚匀停,样貌倒是算得上周正。
这样一大一小两个极为相似的人无知无觉地躺在这里,看的人心里一酸。
张大夫进来了也不多言,而是利落地掏出了针匣便给方三郎和方小郎针灸。
他这一灸,却让孟琦的目光凝在了张大夫手上。
只见张大夫找穴熟练,出针也迅速,眼下正利落地扎在了方三的人中处。
这本没有什么,毕竟陈狗儿上次昏迷的时候,付大夫也是这么将针扎在了他的人中处。
只是……付大夫施针时用的针有这么粗吗?
瞧着似乎刺地也没有这般深。
孟琦不通医理,但也知道这医之一道博大精深,其中更是有不少不同的流派,自然不好贸然开口质疑。
只是孟琦心中狐疑,便看得愈发仔细,张大夫在她的注视下也有些不自在了起来,他在施针的间隙严肃地看了一眼孟琦,本以为孟琦会被他吓退,却对上了孟琦无邪圆润的眼眸。
孟琦见他看她,便夸赞道:“张大夫好厉害啊,竟然记得住这么多穴位!”
张大夫尴尬笑笑,此时倒不好冲这么个小姑娘发火了。
而得他医治的方三和方小郎,此刻眉头微蹙,眼看着是有了反应,似乎是要随时醒过来一般。
孟琦几人几乎屏住了呼吸,碧娘的眼睛也亮了起来,然而一炷香时间过后,直到张大夫将针收走,床上的两人却依旧没有醒来。
碧娘的眸子再次暗了下去,又故作坚强地挤了个笑出来,主动起身将张大夫送走。
在张大夫经过孟琦的瞬间,她看到了他额上的汗珠。
今日天气凉爽,最是舒适不过了,可张大夫怎么出这么多汗?
再看张大夫那略显紧绷的姿态,孟琦心中疑惑更甚——他这是……紧张?
看他施针的时候如此迅速熟练,又行医多年,怎么会如此紧张?
这实在有违常理。
孟琦目光一凝,默默记在心里,面上却仿佛毫无所觉,忙跟着碧娘起身出了屋子。
碧娘和张大夫行在前,孟琦几人默默跟在后头。
孟琦虽然已经极力掩饰面上的疑惑,但孟琛与齐元修与她相处这么久,早已发觉了她那掩饰在笑容之下的凝重,纷纷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孟琦轻轻摇了摇头,悄声道:“回去再说。”
便快步跟上了前面的碧娘,倒是刚好听见了两人的对话。
只听那张大夫说:“……已经有所好转,便不用我日日再来,三日后我再来施针。”
碧娘的面上全是感激:“多谢张大夫,若非您帮忙,我简直不知道该如何……”
“等我家那个醒了,我定要叫他好好报答你。”
张大夫摆摆手:“这不过是我的举手之劳罢了,当不得什么。”
说罢便告了辞,倒是一副医者仁心、光风霁月的模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