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句话倒是出乎了岳明珍的预料,于是她转过身,仔仔细细地打量起了孟琛。
孟家这兄妹俩瞧着相似,其实相熟的人都知道这两人的性子算得上是天差地别。
孟琛表面温润如玉,内里却也如玉石般沁凉疏淡。
他能记挂自己已属意外,这份心意她自然领受。按她对孟琛的了解,话已至此,他本该点头离去——提醒过了,她也警醒了,后续便不该他再操心。
可此时……
岳明珍突然觉得,自己似乎还是不够了解孟琛。
她突然就不想拒绝孟琛了。
于是岳明珍眉梢轻扬,一双清泠泠的眼望着孟琛,倏地露出极淡一笑。
“哦?”
她唇角微弯,衬得那张冰雪也似的面上霎时便多了一份暖意:“那便……麻烦你了。”
“只是……你要如何帮我?”
见岳明珍转身一笑,刹那间便如春风而至、冰雪消融,孟琛也不由得微微一怔。
但他不过转瞬间便回过了神,听得岳明珍此问,便也微微露出了些沉思之色。
方才冲动之下有此一言,但岳明珍如今一问,此刻细想,却一时并无良策。
在岳明珍身边多安插些人手防范?这一点不用他说,岳明珍自己便晓得该如何做。
而此事,最棘手的反倒不是岳明珍的安危,反而是岳明珍的名声。
毕竟流言猛于虎,陈轻鸿甚至不用做些什么实际性伤害到岳明珍的事情,只消散出些似是而非的流言,再日日来这萃香饮庐坐一坐,便可伤岳明珍于无形。
但若是以同样的流言反过去对付陈轻鸿,却不可行了。
陈轻鸿到底是男子,甚至还有几分才学,而世人对男子、尤其是才子总是格外包容,若是传出些不好的流言,人们大多不过一笑置之,打趣一句“陈兄风流”而已。
没见那王三不就是如此吗?
孟琛的眉头越蹙越紧,岳明珍倒甚少看到他这般情绪外露的模样,于是故意道:“哎,算了,此事终究是我自己的私事,还是我自己处置吧。”
孟琛蓦地抬眼,却不接这话,只道:“打蛇须打七寸。”
陈轻鸿不怕风流之名,那就从他真正在乎之处下手。
岳明珍觉得有趣极了:“那你说,他的七寸在哪?”
孟琛垂眸沉思片刻后,才道:“陈轻鸿此人最是沽名钓誉,偏偏又确实有几分才学,作为家中幼子,被家中骄纵惯了,因此总觉得所有好东西合该都是他的,就连自己的长兄,他都隐隐有几分瞧之不起……”
孟琛回想到了那日在那楼上听到的那兄弟俩之间的对话,愈发肯定了自己的猜测。
于是他继续轻声道:“这样的人,最受不了的便是登高跌重,甚至被他瞧不起的人比下去。”
“而陈家兄弟俩之间也非铁板一块,我们便可从这两方面入手。”
孟琛久未听到岳明珍回话,于是抬头一脸询问地看向岳明珍。
岳明珍露出一个意味不明的笑,却未顺着孟琛的话说,反而问了一个风马牛不相及的问题:“人人都道孟家公子是如玉君子,如今你却要行这阴谋算计之事了?”
“你就不怕被人知道?”
她目光清亮,直直望着他,眼底隐隐带着几分探究。
孟琛见状,唇边笑意未变,只道:“岳姑娘又记岔了,孟某何曾自诩君子?”
他不闪不避地望着她,甚至心中觉得有些好笑:“我为人如何,岳姑娘难道不知晓?”
“你岂不知,我向来表里不一?”
孟琛压低了声音,靠近了几分:“还是说……你要向外人揭发我不成?”
他如此坦诚,反叫岳明珍一时窘然。
长大之后,两人的交集便少了,岳明珍几乎都要忘了,这人自幼在信任的人面前,从不弄虚作假。
只是她以为……
算了,多说无益,仔细说来,此时还是自己辜负了他的好意,先试探于他……这是自己的错。
于是岳明珍定了定神,认真回答了孟琛的问题:“自是不会的,多谢你。”
“只是你可是已经有了什么好法子?”
孟琛倒也没揪着岳明珍不放,他只是意味深长地打量了岳明珍一眼,在心中暗叹一声。
方才岳明珍的话一出,他便知道了,岳明珍起初其实并不是很信他。
他虽有些失落,但也知道眼下不是计较的时候,于是从善如流继续道:“非要说的话,倒也真有几个粗浅的想法……”
于是他压低了声音,示意岳明珍附耳过来,两人的声音逐渐低了下去,室内一时只余低语。
片刻后,孟琛说完了最后一个字,端起面前的茶杯润了润喉。
而岳明珍目露思索之色,有些犹豫地道:“此事能行吗?”
孟琛扬唇一笑,正要回答,便听外头守着的丫头敲响了门,于是两人面色均是一肃。
这萃香饮庐的伙计丫鬟那个不知晓这二人都是这铺子的东家,又怎会如此贸贸然地上前打扰?
难道是出了什么事儿了?
岳明珍目光一冷,唇边的淡笑便也收了起来,轻轻应了一声,便起身去开门。
而在她身后,孟琛也已经站了起来,拿着茶杯踱步至一旁的屏风后——孤男寡女共处一室,若被人瞧见终究不妥。
岳明珍见孟琛已经站妥,这才打开门:“哪位……嗯?怎么是你们?”
岳明珍着实有些惊讶——门外竟是孟琦和齐元修。
一旁的丫头可怜巴巴地道:“不是我不想通传,是小孟掌柜和齐公子不叫我说……”
岳明珍莞尔,忙请二人入内:“来了便来了,何必如此鬼祟?”
说到“鬼祟”二字,她面色一僵。
这鬼祟一词,她方才还用来形容了孟琛。
而此刻,那“鬼祟”的孟琛,正鬼鬼祟祟地藏在屏风后。
即便眼前都是挚友,这也实在难以解释。
于是她转而又道:“可惜我已经歇够了时候,正要去忙,不如你们在此稍坐?”
哎,只是得委屈孟琛多藏一会儿了,但面前这二人应该也不知孟琛在此吧。
说完她便发现自己又说错了话——她与孟琛独处不妥,孟琦与齐元修独处又哪里妥当了?
不过这倒给了她由头,短暂尴尬后,岳明珍继续道:“不如去楼下大厅?这包厢虽好,却有些闷。”
齐元修没做声,似笑非笑地打量着那扇大开的窗,目光又扫过窗前那被拉开的椅子,最后将目光定在了那屏风上。
他笑眯眯地回绝了岳明珍:“不必了,我瞧这包厢就极好。”
“这窗户开得如此大,我看是一点也不闷。”
他似知岳明珍顾虑孟琦声誉,倒未为难,只对孟琦道:“你不是说还有账本要跟明珍姐对吗?不如你们先去?”
岳明珍一噎,心知齐元修该是知道了什么,正有心劝阻,便见孟琦端着茶杯缓步从屏风后踱步出来了。
孟琛转过脸对齐元修道:“不用堵我了,我确实是在这里。”
岳明珍:……
孟琦:!
孟琦的眼睛越睁越大,目光狐疑地在孟琛和岳明珍之间扫过来扫过去,任谁都知道她的小脑瓜里在想什么。
她是真没想到,哥哥与珍珍姐姐竟然在此私会!
自己被这两人瞒得好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