驳船在瑟提庞克繁忙的帝国主码头缓缓停靠。霞压了压那顶被魔法牢牢“焊”在头上的宽檐草帽,牵着落落的手,随着人流踏上了坚实的花岗岩码头。
嗡…
就在双足踏上码头地面的瞬间,一股极其细微、却异常熟悉的“凝滞感”如同无形的蛛网,瞬间缠绕上霞体内流淌的精灵魔力。仿佛清澈的溪流被注入了粘稠的胶质,魔力运转的速度被强行拖慢了至少三成,一种难以言喻的滞涩感弥漫全身。
霞的脚步几不可察地顿了一下,隐藏在帽檐阴影下的秀眉微挑。
“哦?”一声几近无声的轻哼从她唇边逸出。
魔法抑制…能量瓦解立场?而且这波动频率…这构架原理…霞的感知如同最精密的扫描仪,瞬间解析了这股笼罩整个港区乃至远眺可见的宏伟王都的庞大无形力场。
这都多老掉牙的东西了还拿出来用?
她摇摇头,仿佛要甩掉这令人不快的“古董”带来的微尘感,拉着满脸好奇、正四处张望瑟提庞克惊人繁华景象的落落,从容地汇入了码头熙攘的人流。
瑟提庞克,帝国的心脏,其辉煌与威严确实远超作为副都的奥特拉玛。
高耸入云的尖塔如同巨神的利剑直刺苍穹,表面覆盖着流淌着能量光辉的魔法合金;宽阔得能容纳十辆马车并行的街道由打磨得光可鉴人的白色巨石铺就,两侧是风格统一、宏伟壮丽的建筑群;空中,由魔法驱动的悬浮平台如同有序的蜂群,穿梭于塔楼之间,投射下移动的光影。
空气中弥漫着秩序、力量与财富的气息,也混杂着无处不在的、属于帝国权威的冰冷压迫感。
之前在奥特拉玛需要“超限战士”小队才能维持的秩序,在这里似乎成了常态。
那些覆盖着深蓝装甲、散发着冰冷气息的钢铁巨人,如同沉默的雕塑般矗立在各个重要路口、桥梁和高塔的了望平台上,猩红的电子眼冷漠地扫视着下方如蝼蚁般移动的人群。他们的密度之高,几乎是五步一岗,十步一哨。
霞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一个正迈着沉重步伐、从她们身旁缓缓走过的超限战士。突然,她敏锐地察觉到一丝异常。
‘嗯?’
为什么这些依靠精灵基石技术驱动、体内同样流淌着魔法能量的钢铁罐头,在这针对魔力的瓦解力场下,行动没有受到丝毫影响?他们的能量核心运转依旧平稳,步伐节奏没有丝毫紊乱。
一个念头瞬间闪过。霞低下头,看向身边的落落。
小女孩正被一座悬浮在半空、演奏着华丽交响乐的巨型音乐喷泉吸引,小嘴微张,眼睛里闪烁着兴奋的光芒,脸蛋红扑扑的,看不出任何不适。
“落落,”霞的声音很轻,带着一丝试探,“你觉得难受吗?比如…身体发沉?或者…有点使不上劲的感觉?”
落落闻言,茫然地转过头,大眼睛眨了眨,一脸天真无邪:“嗯?难受?没有哦老师!这里好漂亮!比奥特拉玛还大还亮!” 她甚至兴奋地原地蹦跳了两下,活力十足。
霞心中了然。
难不成是专门针对我的?貌似只有这一种可能性。
看来乔的死亡和三号的现身,让这位少年帝王对精灵的忌惮提升到了前所未有的高度,不惜耗费巨资启动了这种覆盖整个王都的、针对个体的“老古董”系统。
“那就太可惜了。”霞的嘴角勾起一抹难以察觉的弧度,像是在为乌姆的“努力”感到惋惜,又像是在宣告这努力注定徒劳。
她心念微动,如同呼吸般自然。左手手腕处,空间仿佛水波般荡漾了一下,一只造型极其古朴简约的银白色金属护腕便凭空出现,严丝合缝地贴合在她纤细的手腕上。
护腕表面没有任何装饰,只有无数细密到肉眼几乎无法分辨的、如同活物般缓缓流淌的银色纹路,散发出一种与周围魔法抑制力场截然不同的、充满生机的微光。
嗡…
护腕上的银色纹路光芒微微一亮,随即隐没。一股清凉、流畅、如同山涧清泉般的能量波动瞬间从护腕扩散至霞的全身。
那股笼罩着她、试图压制和瓦解她魔力的“古董”力场,如同遇到了克星,瞬间被这股新生的能量场抚平、中和、甚至…巧妙地导流开去。施加在霞身上的那种粘滞感和魔力运转的滞涩感,如同被阳光驱散的晨雾,顷刻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体内的魔力再次恢复了往昔的活泼与灵动,如同解开了枷锁的洪流,在经脉中欢畅奔涌,甚至比平时更加圆融如意。
霞轻轻活动了一下手指,感受着指尖重新凝聚起的、如臂使指的魔力微光,心情愉悦地在心中补上了那句没说完的吐槽:‘都说了是老掉牙的玩意了…连个自适应频率伪装和能量场拓扑重构都破解不了,也敢拿出来对付我?’
她压了压帽檐,遮住眼中一闪而过的银色流光,拉着还在惊叹喷泉的落落,如同最普通的旅人,从容地汇入了瑟提庞克繁华而危险的街巷深处。
帝国的心脏,精灵已至。
而王座之上的少年,尚不知他精心布置的第一道“欢迎仪式”,已被对方轻描淡写地随手拂去。
霞和落落的身影刚刚融入瑟提庞克主城门那宏伟拱门下川流不息的人群,两道无形的、只有特定存在才能感知的“涟漪”,便如同投入静水中的石子,在王都繁华喧嚣的表象之下悄然扩散开去。
城西,“尘封卷轴”旧书店。
这里弥漫着时光沉淀的气息,陈年纸张的霉味、皮革封面的油脂味、还有灰尘在光线中跳舞的味道。
光线昏暗,高高的书架如同沉默的巨人,投下幽深的影子。在一个靠窗的角落,堆积如山的哲学典籍和晦涩诗集中间,坐着一位与周遭环境格格不入的女子。
十二号。
她穿着一身洗得发白的深灰色长裙,款式简单得近乎简陋,却奇异地贴合她身上那股挥之不去的阴郁气质。
浓重的烟熏妆勾勒着她深邃的眼眶,让那双本就缺乏生气的眼眸更显空洞,仿佛两口通往虚无的深井。
此刻,她正捧着一本厚重、封面磨损严重的古籍,枯瘦苍白的手指划过泛黄书页上那些讨论存在与虚无的艰涩文字。
突然,她的手指停住了。
没有抬头,没有张望,甚至连眼睫都没有颤动一下。
她只是保持着阅读的姿势,那双笼罩在烟熏阴影下的空洞眼眸,却仿佛穿透了层层书架、砖石墙壁和喧嚣街道,精准地“看”到了那个刚刚踏入城门的核心存在。
一股极其微弱、却无比清晰的“存在感”在她那如同死水般沉寂的精神世界中投下了一颗石子。
那是源头,是锚点,是她这具承载着无尽悲观与虚无的躯壳所依附的本体。
十二号缓缓地、极其缓慢地合上了手中的古籍。书页合拢发出轻微而干涩的“啪”的一声,在这寂静的书店里显得格外清晰。
她依旧没有抬头,只是将枯瘦的手掌轻轻覆盖在冰冷的封面上,仿佛在汲取某种冰冷的慰藉。嘴角,极其细微地向下撇动了一下,形成一个近乎悲悯又带着无尽倦怠的弧度。
城北,“金雀花”勋爵府邸。
与旧书店的幽暗死寂截然相反,这里是极尽奢靡的光明之海。
巨大的水晶吊灯将镀金的厅堂映照得亮如白昼,空气里弥漫着名贵香薰、鲜花和刚刚打磨过的镶木地板的味道。柔软的波斯地毯厚得能没过脚踝,墙壁上挂着色彩浓烈、描绘着帝国辉煌历史的巨幅油画。
在一间充斥着蕾丝、丝绸和天鹅绒的奢华卧室内,十五号正慵懒地斜倚在一张足以躺下五个人的巨大四柱床上。
她穿着一身酒红色的真丝睡袍,袍子的系带松松垮垮,露出精致的锁骨和一片雪白的肌肤。海藻般的栗色卷发铺散在深色的丝绸枕套上,映衬着她那张如同精心雕琢的瓷器般完美、却又带着刻薄傲慢的脸庞。
她刚刚结束一场漫长的、由仆人精心服侍的香氛浴,指甲上还涂着新染的、如同鸽血般艳红的蔻丹。
她百无聊赖地拨弄着一缕垂在胸前的卷发,眼神放空,似乎对这满室的奢华也感到了一丝厌倦。价值连城的珠宝随意地散落在梳妆台上,如同廉价的玻璃珠。
就在这一刻。
她拨弄头发的手指猛地一顿!那双原本带着慵懒傲慢的漂亮眼眸骤然眯起,瞳孔深处闪过一丝锐利如针的光芒,如同沉睡的毒蛇被惊扰了美梦。
一股熟悉到骨髓、却又让她心底涌起复杂情绪的“气息”,如同最精准的坐标,瞬间在她的感知中点亮!如此清晰,如此靠近!就在这座庞大城市的某个入口!
十五号猛地从柔软的床榻上坐起身,真丝睡袍的领口随着动作滑落,露出更多诱人的春光,她却浑然不在意。
、她赤着脚踩在冰凉昂贵的黑曜石地板上,快步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是勋爵府精心打理的花园和远处王都璀璨的万家灯火。
她微微扬起线条优美的下颌,红唇勾起一抹混合着期待、算计和一丝不易察觉紧张的弧度,酒红色的睡袍在身后迤逦,如同盛开的带刺玫瑰。
“哦?”一个带着华丽尾音的单音节词从她唇间滑出,在空旷奢华的房间里显得格外清晰。
“终于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