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冰的目光缓缓落向不远处的废墟，那里，林风的身体静静躺着。
素白的道袍被血浸透，胸口那个空洞狰狞得刺眼。
那是心脏被生生挖走的地方，连带着魂魄，都成了赵磊口中“不错的味道”。
他走得很慢，每一步都像踩在碎玻璃上，道袍的下摆扫过焦黑的碎石，发出细碎的摩擦声，却盖不住耳边反复回响的、林风最后那声没来得及喊出口的师尊。
指尖不知何时已经冰凉，连攥紧符箓的力气都在一点点流失。
蹲下身时，膝盖碰到地面的冰凉瞬间窜进骨头缝里。
他伸出手，指尖悬在林风僵硬的脸颊上方，却迟迟不敢落下。
怕触到那片早已散去温度的皮肤，怕承认那个总是跟在他身后、笨拙地学画符、会在练剑时摔得满身泥却依旧咧嘴笑的徒弟，真的再也醒不过来了。
“傻孩子……”喉间发紧，声音哑得像被砂纸磨过。
一滴眼泪毫无预兆地砸在林风染血的袖口上，晕开一小片深色的水渍，又迅速被风吹得干涸，只留下一道浅浅的痕迹，像极了林风每次犯错后，小心翼翼蹭在他道袍上的泥印。
他想起林风刚入观时，才不过十岁，攥着他的衣角怯生生地问：“道长，我能学本事保护人吗？”
想起上个月宗门比试，林风拿着刚画成的镇邪符，兴奋地跑到他面前炫耀：“师尊你看，我终于画成上品符了。”
想起这次出发前，林风还偷偷塞给他一包自己烤的栗子，说：“师尊路上饿了吃，我特意多放了糖……”
可现在，那些鲜活的画面都成了刀子，一下下剜着他的心。
最疼的不是徒弟惨死，是连轮回的机会都没有。
魂魄被吞噬，连一丝残念都留不下，就像这个人，从来没在这世上存在过一样。
林冰缓缓闭上眼睛，一滴又一滴的眼泪落在林风的尸体上，无声地砸在焦黑的地面上，碎成了无数片。
他抬手，轻轻将林风微睁的眼睛合上，动作轻得像在呵护一件易碎的珍宝，声音低得只有自己能听见：“是师尊没护住你……等这事了了，师尊一定为你报仇，让蚀灵教的人，血债血偿。”
“师尊。”
林青璇走了过来：“师尊，林风他……”
烟尘还在操场上空盘旋，像一块沉重的灰布压在每个人心头。
端榕掌心的金色光芒却越来越亮，如同破晓时的第一缕阳光，穿透了弥漫的污浊。
那是昆仑遗脉彻底觉醒的力量，带着上古的温润与生机，正一点点抚平这片土地的创伤。
她刚将李想送到防空洞门口，转身就听见教学楼废墟深处传来一声微弱的“妈妈”。
那声音细得像棉线，却瞬间揪住了端榕的心。
她循着声音冲过去，只见一块断裂的预制板斜插在地面，缝隙里露出半只抓着粉色玩偶的小手，指尖还在微微颤抖。
“别怕！我来了！”端榕跪坐在废墟前，将手掌贴在冰冷的水泥板上。
金色光芒顺着预制板的纹路蔓延，原本需要三四人合力才能撬动的重物，竟在光芒中缓缓上浮，露出下面蜷缩的小女孩。
她约莫七八岁，是教导主任的女儿，此刻满脸泪痕，怀里紧紧抱着兔子玩偶，腿上还压着几块碎石，裤腿已经被血浸透。
“姐姐……”小女孩看到端榕，眼泪又涌了出来，却强忍着没哭出声：“我的腿好疼，我想找妈妈。”
“马上就不疼了，妈妈很快就会来接你。”端榕柔声道，指尖金光轻轻扫过小女孩的腿。
碎石随着光芒脱落，伤口处的血止住了，红肿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退。
她小心翼翼地将小女孩抱出来，用自己的外套裹住她冰凉的身体：“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苏晓……”小女孩埋在端榕怀里，声音还有些发颤：“刚才楼塌的时候，有个老师用身体护住了我，他……他还在里面吗？”
端榕的心猛地一沉。
她顺着小女孩指的方向看去，预制板下方的阴影里，隐约能看到一件蓝色的教师制服，衣角已经被碎石压得变形，却再没有动静。
她深吸一口气，将苏晓交给赶来的老师，转身再次将手掌贴向废墟：“老师，再撑一下，我来救你！”
金色光芒钻进预制板下方的缝隙，端榕能清晰地感应到里面的气息。
微弱，却还没完全消散。
她集中全部灵力，光芒骤然暴涨，整块预制板“嗡”的一声被彻底托起，露出下面压着的男老师。
他的右腿已经变形，胸口被钢筋划破，鲜血染红了制服，却依旧保持着护着身下空间的姿势，显然是为了给苏晓留出生存的余地。
“老师！”端榕急忙将他扶起，掌心金光注入他的胸口。
男老师咳嗽一声，缓缓睁开眼睛，看到苏晓安全的身影，嘴角艰难地勾起一抹笑：“她……没事就好……”话音未落，又昏了过去，但气息已经平稳了许多。
秦荣扛着守正刀跑过来，刀身的红光与端榕的金光交织在一起，帮着将男老师抬到担架上。
“还有那边！我刚才听到二楼有敲击声！”
他指着教学楼西侧的废墟，那里的窗户已经完全破碎，钢筋扭曲地伸出墙外，像极了狰狞的鬼爪。
端榕点头，刚要迈步，远处突然传来一阵急促的警笛声。
由远及近，刺破了废墟的沉寂。红蓝交替的灯光在烟尘中闪烁，很快，十多辆警车停在了校园门口，穿着藏蓝色制服的警察迅速下车，有的拉着黄色警戒线，有的提着急救箱，还有人举着扩音喇叭喊话：“里面的人注意安全！我们是市公安局的，正在组织救援！”
带头的警察队长姓陈，四十多岁，脸上带着风霜，刚跨过警戒线就被眼前的景象震住了。
焦黑的地面上还残留着冰晶，断裂的墙体上有诡异的符文痕迹，几个穿着道袍的人正围着伤者施救，而一个穿着校服的女孩周身萦绕着金光，正徒手抬起一块半吨重的水泥块。
他愣了愣，随即想起出发前接到的特殊通知：“第三中学出现超自然事件，配合特殊事务联络处行动，不得干涉非普通范畴的救援。”
“同志！这里有大量伤者，还有被困人员！”班主任跌跌撞撞地跑过来，脸上还沾着灰尘和血迹：“教学楼还有人没救出来，麻烦你们帮忙！”
陈队长立刻回过神，对着对讲机下令：“一组负责外围警戒，禁止无关人员进入！二组跟着这位老师去防空洞，协助转移伤者！三组跟我来，配合里面的同志清理废墟！注意安全，这里的结构不稳定！”
警察们迅速行动起来。
几个年轻警察跟着班主任往防空洞跑，路过端榕身边时，忍不住多看了两眼那团金色光芒。
其中一个刚毕业的警员还差点撞在断墙上，被同伴拉了一把才回过神：“这……这是特效吗？”
“别走神！先救人！”同伴低声喝道，却也忍不住回头瞥了一眼。
端榕没在意他们的目光，她正专注地清理二楼的废墟。
秦荣用守正刀劈开扭曲的钢筋，文凝则握着铜铃，轻声吟唱着安抚的咒语。
铜铃声穿透烟尘，那些被困在废墟里的人听到声音，纷纷朝着铃声的方向敲击砖石，方便救援人员定位。
“这里！这里有人！”一个警察突然喊道。
他蹲在一处塌陷的楼梯间，听到里面传来微弱的敲击声。
端榕立刻跑过去，掌心金光注入楼梯间的墙体，碎裂的砖石在光芒中缓缓移开，露出里面被困的三个学生。
他们互相抱着，缩在墙角，脸上满是恐惧，看到警察和端榕，眼泪终于忍不住掉了下来。
“别害怕，我们带你们出去。”陈队长放缓声音，示意警察小心地将学生扶出来。
其中一个学生的手臂被划伤，端榕走过去，指尖金光轻轻一触，伤口就止住了血，连疤痕都淡了许多。
那学生惊讶地睁大眼睛，刚想说话，就被警察扶着往防空洞走去。
“同志。”陈队长走到端榕身边，犹豫了一下还是开口：“你这力量……能帮忙看看那边的墙体吗？我们怀疑里面还有人，但不敢轻易碰，怕二次坍塌。”
他指着教学楼东侧的承重墙，那里已经裂开了一道巨大的缝隙，随时可能彻底垮掉。
端榕点头，跟着他走过去。
她将手掌贴在开裂的墙体上，金色光芒缓缓渗入。
很快，她皱起眉头：“里面有两个人，一男一女，男的用身体护住了女的，气息很弱，得尽快救出来。”
“好！”陈队长立刻挥手：“一组过来，用液压钳撑开缝隙！注意力度，听这位同学的指挥！”
警察们迅速架起液压钳，端榕则用金光稳住墙体，防止在撑开缝隙时坍塌。
随着“嘎吱”的机械声，缝隙一点点扩大，里面的景象渐渐清晰。
是学校的两位保洁阿姨，年纪大的那位趴在年轻阿姨身上，后背被钢筋刺穿，鲜血已经凝固，而年轻阿姨还有微弱的呼吸，怀里紧紧抱着一个保温桶，里面的粥还冒着一丝热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