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雾裹着海腥气漫进山谷，海面静得能映出礁石上的青苔，连浪头都轻得像怕扰了谁。小安坐在最高的那块礁石上，冰蓝色的眼睛闭着，呼吸跟潮汐凑着同一个节拍——晨阳的暖、海风的凉、海底的沉，全缠在他周身，分不出哪是他，哪是这片山海。
碎星海峡一战过了数日，魔种残能在他体内搅起的浪头歇了，可更深的变化，正在悄悄发生。他的神识不再像以前那样撒网似的扫，反倒像根细得能穿针的线，顺着自己摸出来的那道“黑线”——魔种串起来的轨迹，一点点往深海探。每一次神识伸出去、收回来，都像在把海心的净力和爹留下的那缕极寒，揉得更匀些。他不再把那“冷”当外人，试着像呼海风、引潮水似的使唤它，自然得仿佛那冷本就长在他骨头里。
小夭站在木屋门口，远远望着儿子的侧影，心里又暖又沉。安儿长太快了，指尖的力量越来越精，身上那股属于“海心”的神性，像潮水似的慢慢涨，遮了些孩童该有的鲜活。他看鱼群游过，眼里是平静的守护，不是雀跃的好奇；见珊瑚枯萎，是沉稳的修复，不是心疼的蹙眉。她怕这无上的权能，会慢慢磨掉他心里的人间烟火。药炉里的宁心丹熬得咕嘟响，她一遍遍调着火候，又把给方丈山的密信翻出来改——既要问清除魔种的稳妥法子，还得琢磨着怎么应付那些盯着海面的势力，字字都得掂着轻重。
这天午后，小安忽然睁开眼，冰蓝色的眸子里闪过一丝锐光。他抬起小手，指尖绕着一缕近乎透明的白气，周围的空气里瞬间凝出细盐似的霜花，沾在他睫毛上，风一吹就化了，像从没出现过。
“娘，”他转头看向走来的小夭，语气里藏着点小得意，软乎乎的，“我能让‘冷’听话了。像水一样，想让它流到哪就流到哪，还能不吵到别人。”
小夭心里一亮，快步走过去，指尖攥住他的手腕，指腹触到微凉的皮肤，才敢确定这不是错觉：“能精准控着它的劲儿？能不让能量跑出去？”
小安点点头，指尖的白气又冒出来。这次那冷意没往外散，只在他指尖三寸内绕圈，凝成个小小的气旋，里面冷得像藏着极北的冰，可气旋外头，连旁边的草叶都没打蔫，水汽都没冻住。他对力量的掌控，已经细到了骨子里。
“太好了！”小夭难掩激动，声音都轻了些，“安儿，试试把这‘寂灭之寒’和海心的净力掺在一起，像最细的针，只扎魔种的‘壳’，别惊动整片海，行不行？”
这是个冒险的念头——两种性子截然相反的力量，掺不好就会互相拆台。可一旦成了，就能悄无声息地清除魔种，再也不用怕被外面的势力窥探。
小安闭了眼，左手掌心泛起温润的蓝光，是海心的净力；右手指尖绕着那缕白寒，是寂灭的冷。他慢慢把两股力量往中间凑，起初它们像闹别扭的小孩，蓝光晃悠，白寒乱窜，怎么也捏不到一块儿。可小安心念纯，没别的杂念，只凭着跟海洋的默契，一遍遍调着劲儿、找着节奏。
慢慢的，蓝光边缘缠上了一层淡淡的白，原本温吞的净化之力里，多了缕收得死死的森寒。那不是单纯的洗去邪气，是带着“冻住、化掉”的决绝，却又没丢了海心该有的纯净。
“成了。”小安睁开眼，眸子里亮得像落了星子。他摊开手掌，一团拳头大的光球悬在那儿——里面是湛蓝，外头裹着层薄白，安安静静的，却透着让人不敢靠近的力量。“它很乖，不会乱跑。碰到坏东西的壳，能钻进去冻住它，再化掉。”
小夭凑过去细探，那光球的气息收得极紧，若非贴这么近，根本察觉不到。这可不就是清除魔种的最好法子！她按住儿子的肩，眼里满是赞叹：“安儿，你比娘想的还厉害！”心里那块悬着的石头，总算落了大半。
就在母子俩松口气的功夫，小安的脸色忽然变了，冰蓝色的眼睛猛地看向东北方，星轨似的纹路在眸子里急转：“娘，‘黑线’动了！”
他的声音带着点急：“东北边霜魂湾的那个‘点’，刚才亮得刺眼，像烧红的炭丢进冰里，转瞬又暗下去——它在拼命吃东西！周围的‘水’（灵脉能量）都变黑、变冷了！”
霜魂湾！小夭心里咯噔一下。那地方是上古冰系巨兽陨落的地儿，寒气重得能冻裂石头，灵脉也是阴寒性子，最对魔种的胃口。这枚魔种定是察觉到同伴没了，怕了，才急着吞灵脉长大，想给自己壮胆！
“必须拦住它！”小夭当机立断，指尖都攥白了，“要是让它吞完那片灵脉，比碎星海峡那枚凶十倍，到时候再想清，就难了！搞不好还会惊动其他魔种！”
没时间细琢磨了。小夭飞快地往小安兜里塞丹药、塞符纸，自己也揣好破邪符和解毒丹，眼神决绝：“安儿，这次速战速决！用你刚练的法子，一击就走，绝不能恋战！”
“嗯！”小安重重点头，眼里没半分怕，只剩海心守护者的冷静。
母子俩化作两道水影，融进海里，往东北方的霜魂湾冲去。这回水梭跑得更快，贴着海流滑，连点水花都没溅，隐匿得像从没出现过。
越靠近霜魂湾，海水越冷，冷得像咬人的冰碴。发光的磷虾都躲得没影，只有暗蓝色的冰坨沉在海底，棱角锋利得能割破水流。再往里走，一股贪婪的吸力涌过来，像有只无形的嘴，在疯狂吞着周围的能量。
潜入湾底，眼前的景象让人心头发紧。一枚脸盆大的魔种悬在冰脉裂隙上，通体黑得发蓝，表面的符文像活虫子似的爬来爬去，无数黑触须扎进灵脉里，正疯狂吸着极寒能量！它周围的海水都冻成了诡异的黑冰，透着让人窒息的死寂，邪气比碎星海峡那枚盛了数倍！
“动手！”小夭低喝一声，数枚“阳炎破煞符”飞出去，金光炸开，没打魔种本体，专轰那些扎在灵脉上的黑触须——先断它的粮！
魔种被惊动，发出震得人耳膜发疼的尖啸，无数冰棱似的邪刺从它身上射出来，铺天盖地打过来！
就是这间隙，小安出手了！他掌心的蓝白光球悄无声息地滑出去，快得像鱼，那些邪刺一碰到光球外层的白寒，就像冰遇着暖阳，悄无声息碎成了粉。光球没半点停顿，精准撞进魔种核心！
“嗤——”
没有惊天动地的炸响，只有一声细得像冰裂的轻响。魔种吸灵脉的动作猛地停了，表面爬动的符文瞬间僵住，狂暴的邪气像被冻住似的，一下子弱了下去。蓝白光华从魔种里头渗出来，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失去光泽，冻裂、碎成细沙似的黑冰尘，散在海水里，没了半点生机。
整个过程干净利落，能量波动压得极低，连周围的冰坨都没动一下。
成了！比预想的还顺利！
小夭赶紧祭出清邪符，扫掉残留的邪气痕迹。小安凝神探了探，那道“黑线”只轻轻抖了抖，就又沉下去了，没惊动其他魔种。
“走！”母子俩没多留，转身就往山谷撤。
回程的水梭上，小安半天没说话，手指无意识地捻着，像在回味刚才那一下的感觉。良久，他才轻声说：“娘，‘寂灭’比‘净化’快。那些坏东西，连闹都没来得及闹，就冻住了。”
小夭心里轻轻一颤。儿子的声音平平静静，却透着股让人揪心的淡漠。这寂灭之力，是斩除邪祟的利器，可也带着“万物归寂”的冷，她怕这冷不光冻住魔种，还会慢慢冻住他心里的热。
她握紧儿子的手，掌心的温度传过去，柔声道：“安儿，‘寂灭’是用来护着‘生’的。我们冻住坏东西，是为了让鱼群好好游、珊瑚好好长，不是为了喜欢‘灭’的感觉。别让手段，盖过了本心。”
小安抬起头，冰蓝色的眼睛望着她，慢慢点头：“嗯，我记得。海要活着，海里的东西也要活着。”
月光又洒回山谷，海面依旧平静，可母子俩都知道，有些东西不一样了。寂灭之力初成，像一把藏在鞘里的寒剑，既护得了这片海，也藏着未知的风险。深渊留下的“毒刺”还没清完，它们疯狂成长的举动，更像在预示着什么。
霜魂湾的风，带着极寒的凉意，也带着暴风雨将至的沉。深海的黑暗还没到头，而握着“寂灭”之剑的少年，已经站在了更陡的坡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