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西偏院角落的碎砖堆上,三个酒囊摆在身前。左手指尖还沾着刚才从符纸里刮出的黑色粉末,那味儿又腥又臭,和我在毒瘴林闻到的一模一样。
熔炉里的青火跳了两下。
我知道他们快来了。
三日前布下的局,不可能只靠一张破符就收网。毒脉的人贪心,见不得好处不捞。我故意把剑骨的气息放得松了些,夜里调息时也留了半成源炁在体外流转,像香炉点火,专等飞蛾扑上来。
子时三刻,屋顶瓦片动了。
不是风,是人踩的节奏。轻、快、压着呼吸,但躲不过熔炉对灵力波动的感知。
黑影落地,直扑咽喉。
来得好!
我左脚一点地,整个人斜着滑出去三尺,动作像是被星子炸开撕裂的轨迹。无锋重剑出鞘半寸,剑气横扫,咔的一声砍在对方右肩。
手臂断了。
绿血喷在地上,冒起白烟。五指还在抽搐,抓向我的脚踝。
我没退,反而上前半步,左手掐诀,残碑熔炉开启。那些飞散的毒血全被吸进裂缝,青火一卷,转眼炼出一枚墨绿丹丸,落在我掌心。
杀手踉跄后退,左手按墙稳住身子。他盯着自己断臂的伤口,又抬头看我,眼里全是不信。
“你……怎会解我毒?”
我没答。
这人是毒脉“蚀骨组”的死士,三年前南岭屠村案的通缉画像上有他。雷猛给的卷轴里写过,他们用的“腐心爪”是祖传秘毒,中者七日内经脉化脓,连金丹修士都扛不住。
但现在,他的毒血正被我炉子里的火烧成补品。
我捏紧那颗丹,感觉温热。这玩意能解百毒,以后救人用得上。
杀手忽然咧嘴笑了,牙缝里泛着黑。
他左掌拍地,轰!三枚“瘴心雷”同时引爆。毒雾翻滚,瞬间封住整个院子,连墙头的守卫哨位都被吞没。
我站在雾里,脚下发力。
碎星步第二式——星移!
足尖连踏地面,七次轻点,身形在毒雾中来回穿梭。每一步落下,都带着古武拳经里的崩劲,震得地面砖石微颤。这不是为了伤敌,是为了扰乱听觉。他在找我位置,我就让他什么都听不清。
雾中传来喘息。
我绕到他背后,右手小指残端贴上剑柄。源炁从丹田涌出,顺着奇经八脉灌进双腿。熔炉里的青火猛地一烫,脚底竟泛起淡淡星辉,像是踩在虚空中的光点上。
这是废剑余韵和古武劲融合后的异象。
我低喝:“滚。”
一脚踹在他脊椎上。
他整个人撞向院墙,砖石裂开蛛网纹,口喷黑血,瘫在地上爬不起来。
他想咬舌自尽。
可就在牙齿合拢的瞬间,一道月白色身影从墙头跃下。
洛璃落地站定,手里玉瓶一甩,赤色丹火喷出,精准封住那人咽喉要穴。她动作干净利落,连衣角都没晃一下。
“想死?”她声音冷,“问过我了吗?”
她说完转身看我。
我站着没动,袍子沾了灰,眉骨上的疤有点发烫。脚下星痕未散,还能感觉到源炁在腿经里回流。
她走近两步,目光落在我掌心那颗墨绿丹上。
“又拿自己试步?”她哼了一声,语气像在骂人,其实是在确认我有没有事。
我没解释。
她也不再问,转头看向地上杀手,抬手再甩丹火,灼进对方识海。那人浑身一抖,瞳孔涣散。
“说!”她逼问,“谁派你来的?”
杀手喉咙咯咯响,嘶声道:“你……怎会解我蚀骨毒?那是……祖传秘毒!”
洛璃冷笑,抬手指我:“因为他是陈无戈。”
四周墙头有动静。
守卫们听见打斗声赶来了,远远站在高处往下看。有人认出地上的毒血,又看见我手里那颗幽光流转的丹药,脸色变了。
“这都能炼成丹?”一个年轻弟子喃喃,“他还是人吗?”
没人回答。
我知道他们在怕什么。普通人见毒如见鬼,避之不及。而我不仅不怕,还能把毒炼成药。
但这不是最吓人的。
最吓人的是——我越战越强。
每一次战斗,别人耗的是修为,我耗的是机会。剑气碎了能吸回来,毒血洒了也能烧成源炁。残碑熔炉就像个无底洞,把我受的伤、吃的亏,全都变成往上爬的台阶。
杀手被巡值弟子拖走,押往刑堂。他意识还在,说不出话,但眼神一直盯着我,像是要把我记住。
洛璃没走远。
她站在院门口,回头看了眼我手中的解毒丹,低声说了句:“这火竟能炼万毒……”
然后转身离去。
我低头看着掌心的丹药,星辉渐渐褪去。体内源炁消耗不少,熔炉温度降了一截,需要时间恢复。
三日已过一半。
丹库外墙那道裂缝还在,禁制节点的位置我记得清楚。毒脉想借丹劫引爆丹库,就得等到劫云降临那一刻。现在他们派死士来试探,说明计划已经启动。
我不急。
让他们继续加柴。
我盘膝坐下,开始调息。双腿还有些发麻,是刚才强行融合源炁和古武劲的后遗症。碎星步三式已通,但还不够稳。尤其是第二式“星移”,若不是熔炉及时煨住经脉反冲,那一脚下去我自己也会受伤。
接下来得练熟。
不能靠炉子每次都救我。
我闭眼运转《九锻通神诀》,引导源炁循环。剑骨贴在胸口,微微发热,和熔炉里的青火遥相呼应。这种感觉很奇怪,像是两种力量在体内慢慢融合。
远处传来鸡鸣。
天快亮了。
我睁开眼,看见院墙上第一缕晨光照进来,落在断臂滴血的地方。地面焦黑,毒迹已被熔炉吸尽,只剩一圈浅痕。
我站起身,拍了拍兽皮袍。
无锋重剑挂在腰间,剑胚安静。
但我能感觉到它在等。
等下一战。
等丹劫降临。
我把那颗墨绿丹放进第三个酒囊,和碎剑渣混在一起。然后走向主殿方向。
路上遇到几个执事,看见我都低下头快步走开。没人敢拦我,也没人敢说话。
我走到丹库东区外围停下。
外墙那道裂缝依旧存在,极细,藏在雷击纹里。我伸手摸了摸,指尖传来一丝温热——是禁制残留的能量。
他们已经在里面动手脚了。
我收回手,转身往回走。
西偏院还有块空地适合练步。
我得把碎星步彻底练熟。下一波不会只是死士,可能是毒脉长老亲至。到时候不只是保命,还要守住丹库,守住整个丹盟。
我回到院中,站定位置。
深吸一口气。
左脚轻点,碎星步第一式“星坠”展开。身形一闪,掠出三丈,落地无声。
再来。
右脚发力,第二式“星移”启动。七次踏地,残影浮现,每一踏都带动崩劲震地。
第三次。
我加入源炁灌腿,脚底星辉再现。这一次比之前更稳,经脉承受得住。
第四次。
我抽出无锋重剑,在移动中挥斩。剑气与步法同步,轨迹划出弧线。
第五次。
我在脑海中模拟敌人出手的角度,预判攻击路线。熔炉自动预警,青火微颤提示危险方向。
第六次。
我能感觉到,步法正在成型。
不再是单独的招式,而是和古武劲、源炁联动的整体。每一步都像一把刀,切开空间,逼近敌人。
第七次。
我停下。
额头出汗,呼吸有些乱。双腿肌肉发胀,是过度使用的征兆。
但我笑了。
成了。
碎星步,终于不再是纸上功夫。
我抬头看天。
夜色渐退,东方泛白。
三日之期,已过一半。
丹劫将至。
我握紧无锋重剑,转身走向屋檐下那张石凳。
刚坐下,手指无意碰到了剑柄。
剑柄上有血。
不是敌人的。
是我的。
刚才第七次演练时,最后一斩用力过猛,虎口裂了,血渗进了剑槽。
血顺着沟壑往下流。
滴落在地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