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三搓着手,指了指巷子口的方向,压低声音,“李哥,看见刚才那个背着背篓的小丫头没有?”
“乡下来的,刚在百草堂,卖山货,发了笔横财。”
他伸出五根手指头,比划了一下。
“少说……也得有这个数!”
“五十块?!”
几个混混的眼睛,瞬间就亮了!
“她就一个人?”李刀子问。
刘三点头如捣蒜,“就她一个,瘦得跟个猴儿似的,脸生的很,应该是第一次来镇上卖货,一看就好下手。”
李刀子眼里起了兴味,和几个同伴对视一眼,都从对方眼里,看到同样的贪婪和兴奋。
他将手里的那副破扑克,“啪”的一声,扔在了地上。
站起身,拍拍裤子上的灰。
“兄弟们,走。”
“最近几天,咱们骨头都松快的散架了,也该……活动活动筋骨喽。”
几个混混脸上,全都露出不怀好意的笑容,不紧不慢地,与刘三一边说话,一边跟在桑晚后面五十来米远。
桑晚在前面走着,左手手提着五副药,右手时不时地拍拍贴胸放的七张大团结,感觉自己的腰杆子,都挺直不少。
虽然给冯玉兰抓的药,一下子去掉了十五块,这还是因为自己家里还有黄芪可以入药的价格,要是再加入黄芪,估计还要贵上一些。
虽然十五块钱。
就这么一下子没了。
让她的心,狠狠地抽疼了一下。
不过,一想到这是冯玉兰的救命药,她又觉得,值!太值了!
手里还剩下……七十块五毛。
再想想什么都缺的家里,她抬脚,朝着街角那家快要关门的供销社,大步流星地走去。
下午临近傍晚的供销社里,人已经不多了。
穿着蓝色工作服的售货员,正百无聊赖地靠在柜台上打着哈欠,时不时看看外面的天色,一看就是在等下班。
桑晚走到摆放着几个玻璃糖罐的柜台前,用手指,敲了敲玻璃。
“同志。”
售货员抬了抬眼皮,看她是个穿着破烂的乡下丫头,爱搭不理地“嗯”了一声。
“麦芽糖,称半斤。”
桑晚的声音,清脆又响亮。
“啥?半……半斤?”
售货员那昏昏欲睡的眼睛,一下子就瞪圆了。
麦芽糖,那可是稀罕物。
平时来买的,都是一毛钱买个三五块,给孩子解解馋就算不错了。
这丫头,一开口,就是半斤?!
在售货员那惊讶得目光中,桑晚从口袋里,掏出一张大团结,干脆利落地付了钱。
她还不满足,又指了指旁边的水果糖和桃酥。
“这个,也来半斤。那个……来五块。”
她心里盘算着,家里正好五个人,一人一块,谁也不偏不向。
买完这些给妹妹们解馋的零嘴儿,她又马不停蹄地,到了布料柜台。
“同志,看布。”
布料柜台的售货员,是个烫着时髦卷发的大姐,态度比刚才那个要热情些。
“小姑娘,要扯点啥布啊?看看这‘的确良’,颜色多鲜亮,现在城里姑娘,都兴穿这个。”
桑晚看都没看那几匹价格死贵,还不透气的“的确良”,直接摇了摇头。
她指了指旁边几匹颜色朴素,看起来就很柔软的布料。
“大姐,我要这个,棉布。”
“还有这个,卡其布,结实。”
她心里,已经规划好了。
柔软的棉布,扯上几尺,回去给母亲和妹妹们,还有自己,都做一身舒服的贴身内衣。
结实耐磨的卡其布,多扯一点,一人做一身能出门见人,还干净利落的换洗衣服。
之前母女五个衣服不合身不说,一身衣服都打满了补丁,穿了又穿,补了又补,实在是不能再穿上身了。
最后,她来到了最重要的……粮油区。
这里,也是她此行最主要的目的,家里粮食着实不够吃了。
“同志!白面、大米、小米,一样给我来十斤。”
“菜籽油,来一斤。”
“盐、酱油、醋,都给我拿上。”
她的声音,不大,但是要的东西实在是有些多,让整个供销社里仅剩的几个顾客,都忍不住朝她投来诧异的目光。
这谁啊?
这么买东西,多少钱禁得住造啊。
桑晚也不管别人的目光怎么样,她也不想这样买,可自家里是真缺这些。
这几天看上去,她们母女五个有吃有喝,好像都吃饱了似的,可不到半夜就都咕咕叫的肚子,不会骗人。
肚子是真饿。
结账的时候,桑晚的手,是直抖啊。
看着手里那几张大团结,像流水一样,哗啦啦地花了出去。
七十块五毛,转眼间,就只剩下了孤零零的两张大团结和一张五块的,外加几张毛票,加起来总共二十七块。
一下子,就花掉了四十三块五。
心疼得直抽抽。
但当她转过身,看着柜台上,堆得像座小山一样的……米、面、油、布料、糖果……
一种前所未有的踏实又幸福的感觉,一瞬间充满她的整个胸腔。
二十来里外的上河村,何翠花刚从何彩英的小屋子回了村。
她连桑家老宅都没回,而是先绕了个圈,去了村西头,全村人都不爱去的,最破败的角落。
那里,住着村里最出名的……二流子。
何翠花揣着一肚子的坏水,紧锣密鼓地去找人,准备按照的那个好侄女何芳教给她的办法,去对付桑晚。
这个二流子,就是她物色到的一个最佳人选。
三十多岁,整天游手好闲,偷鸡摸狗,连个媳妇都说不上的懒汉,桑老五。
因为人长得瘦,又总是蔫头耷脑的,村里人都管他叫“蔫驴子”。
他是桑家一个八竿子都打不着的偏远旁支,平日里,桑家老宅没有一个人懒得用正眼瞧他。
何翠花能想到他,全因为这人姓桑。
会时不时地被家里的老东西拿出来骂几句,丢姓桑人的脸。
何翠花在一个没人注意堆满了烂柴火的墙角,拦住了正准备去谁家地里“顺”两根黄瓜的蔫驴子。
“哎,老五。”
蔫驴子一回头,看见是何翠花,浑浊的眼睛里,立刻带上几分谄媚和讨好。
“哎哟,是大山家的嫂子啊!啥事啊?”
何翠花满脸嫌恶地,往后退了半步,离他身上那股子馊味远了点。
她也不废话,开门见山,直接从口袋里,摸出了五块钱。
一张崭新的炼钢工人,在她粗糙的手指间,晃得蔫驴子眼都花了。
“老五,想不想……挣笔快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