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一章：后山夜影
夕阳把后山的轮廓染成金红色时，林悦正用布条把柴刀缠在沈青的腰后。布带勒得紧，沈青忍不住吸了口气：“勒这么紧，待会儿跑不动。”
“就你那脚程，勒松了才容易掉。”林悦拍了拍他的腰，指尖触到刀鞘的凉意，“记住，不管看到什么，先别出声。张叔要是问起，就说跟着采菌子补贴家用。”
沈青点点头，从怀里掏出个油纸包：“给你，紫霞苏干粉，万一碰到串叶苏……”
“我带着呢。”林悦掀开衣襟，里面别着个小布包，“你顾好自己。”
村口的老槐树下，张叔已经背着竹篓等在那里，见他们来，咧开嘴笑，露出缺了颗门牙的牙床：“可算来了，再晚些，野菌该被夜露打蔫了。”他的竹篓里放着把镰刀，刃口闪着光，不像采菌子用的。
林悦注意到他裤脚沾着新鲜的泥土，鞋帮上还挂着片深绿色的叶子——是后山特有的箭竹，说明他下午已经去过一趟。
“张叔常来后山？”林悦故意放慢脚步，让沈青走在中间。
“以前常来，这阵子忙着侍弄紫霞苏，倒来得少了。”张叔的声音有点发飘，眼睛总往山坳的方向瞟，“听说这山坳里的野菌最肥，下雨后一冒就是一片。”
山风渐渐凉起来，吹得树叶沙沙响，像有人在暗处磨牙。沈青攥紧了手里的柴刀，刀柄被汗浸湿，滑溜溜的。他忽然碰了碰林悦的胳膊，朝路边努了努嘴——那里的草被踩倒一片，印着个模糊的鞋印，比张叔的草鞋大一圈，像是胶底鞋。
林悦心里一紧。胶底鞋在村里少见，多半是外乡人穿的。她低头看了看签到簿上下午补记的一行字：“张叔竹篓有镰刀，似备割物，非采菌。”笔尖划过纸面，留下浅浅的刻痕。
“快到了。”张叔忽然停下脚步，指着前面一片黑漆漆的林子，“野菌就在那片松树下，得用松针盖着才嫩。”他的声音压得低，带着点不易察觉的颤。
林悦往林子里望，只能看见树影幢幢，风穿过林子，发出“呜呜”的声响，像有什么东西在哭。她故意往旁边走了两步，踩断一根枯枝，“咔嚓”声在夜里格外脆。
“哎，别乱走！”张叔突然提高声音，伸手去拉她，“那边有陡坡，掉下去……”
他的手刚碰到林悦的胳膊，沈青突然往前一步，挡在两人中间：“张叔，我去前面探探路，你们在这儿等着。”说完，不等张叔反应，已经拎着柴刀钻进了林子。
张叔的脸瞬间白了，嘴唇哆嗦着：“这孩子，咋这么冒失……”
林悦看着他慌乱的样子，忽然笑了：“张叔，您是不是有话想跟我们说？”她凑近一步，闻到他身上除了汗味，还有股淡淡的煤油味——收购站的仓库里常用煤油点灯。
张叔猛地后退一步，背撞到树干上，发出“咚”的一声。“没、没啥说的……”他的手往竹篓里摸，像是想拿镰刀，又猛地缩了回去。
就在这时，林子里传来沈青的喊声：“阿悦，快来！这儿有好大一片野菌！”声音透着股兴奋，却在尾音处微微发颤——是他们约定的暗号，意思是“有情况，别靠近”。
张叔的眼睛亮了亮，拔腿就往林子里冲：“在哪呢？我瞅瞅！”
林悦赶紧跟上，刚进林子就被沈青拽到一棵大树后。他捂着她的嘴，往前面指——月光透过树缝照下来，照亮了一片空地，空地上蹲着个穿胶底鞋的男人，正背对着他们埋什么东西，手里的铁铲“哐当”一声撞到石头上。
是王主任！
他没穿中山装，换了身灰布褂子，头上戴着顶草帽，帽檐压得低，只能看见他手里的铁铲上沾着黑土，土块里还混着点暗绿色的东西——是串叶苏的根茎！
“他在埋串叶苏！”沈青的声音压得像蚊子哼，“张叔果然跟他串通好了！”
林悦的心沉到了底。她翻开签到簿，借着月光飞快地写：“戌时三刻，后山松林见王主任，正埋串叶苏根茎，似欲栽赃。张叔在侧，神色慌张。”笔尖划破纸面，留下深深的印子。
王主任埋完东西，直起身拍了拍手上的土，对张叔说：“记着，明儿就去告诉村里人，说林悦在后山种串叶苏，想害大家。这根茎就是证据，到时候……”
“可、可林姑娘是好人啊……”张叔的声音带着哭腔，“她救了李猎户，还教咱种紫霞苏……”
“好人？”王主任冷笑一声，从怀里掏出个信封，往张叔手里塞，“这是你儿子在县城上学的学费，你要是不听话，下学期他就别想进学堂。”
张叔的手一抖，信封掉在地上，露出里面的银元，白花花的，在月光下闪着冷光。他蹲下身捡信封，肩膀抖得像筛糠：“我……我听你的……”
林悦攥紧了拳头，指甲掐进肉里。原来张叔是被捏住了把柄。她碰了碰沈青的胳膊，做了个“走”的手势——再待下去，怕是要被发现。
两人刚往后退了两步，王主任突然转过身，目光像鹰隼似的扫过来：“谁在那儿？”
沈青拉着林悦就跑，柴刀在腰间颠得生疼。身后传来王主任的喊声：“抓住他们！别让他们跑了！”还有张叔慌乱的叫喊，镰刀掉在地上的“哐当”声。
山风灌满了耳朵，林悦能听见自己的心跳声，像打鼓似的。她回头望了一眼，看见王主任的身影在树影里追过来，手里的铁铲闪着寒光，像条吐着信子的蛇。
“往紫霞苏田跑！”林悦喊了一声，脚下被树根绊了一下，差点摔倒。沈青一把扶住她，两人跌跌撞撞往山下冲，身后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像踩在心上。
签到簿在怀里颠得厉害，林悦能感觉到新写的那页纸被风吹得哗哗响，像在替他们喊救命。她忽然明白，王主任埋串叶苏不是为了栽赃，是想把他们困死在这片林子里——只要他们死了，就没人知道北地时疫的真相，没人知道变异串叶苏的秘密。
月光穿过树梢，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影子，像一张巨大的网，正慢慢收紧。林悦攥紧了沈青的手，他的手心全是汗，却握得很紧，像握着彼此唯一的生路。
“别怕。”沈青的声音在风里发颤，却带着股狠劲，“到了紫霞苏田，用干粉泼他！”
林悦点点头，怀里的紫霞苏干粉硌得胸口发疼，却让她莫名定了定神。她知道，这场在后山的暗斗，才刚刚开始。而签到簿上的字迹，就是他们手里最锋利的刀，哪怕在黑夜里，也得往真相上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