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凡没有再看地上的白骨。
他转身，走入那片黑暗。
这一次，他没有去往地下。
那些被搬空的仓库，那些决绝的遗言，都成了过去式。
愤怒需要宣泄，但不是毫无意义的破坏。
他需要更强的力量，也需要更多的情报。
黑色堡垒的入口处，除了向下的阶梯，还有一条盘旋向上的。
之前三百多次的死亡经验，让他对堡垒的地上部分充满了恐惧，每一次都是拼了命地往地下钻。
那里更安全，更隐蔽。
但现在，他不再是那个弱小的，只能四处躲藏的菜鸟。
蜕凡境的力量，在他体内奔涌。
他要上去看看。
看看那些录下遗言的年轻人，他们生活和战斗过的地方，到底变成了什么样子。
阶梯同样是由不知名的黑色金属铸成，但破损得极为严重。
大段的阶梯直接从中断裂，裸露出下面深不见底的漆黑空洞。墙壁上布满了巨大的爪痕与烧灼的坑洞，有些地方的合金结构甚至被熔化，凝固成狰狞的液滴状。
地上的战斗，比地下惨烈得多。
一处断裂带挡住了去路，足有七八米的跨度。
顾凡没有犹豫。
他双腿微屈，体内的气血之力瞬间灌注到腿部肌肉。
整个人如同炮弹般冲天而起，在空中划过一道近乎笔直的线条，轻飘飘地落在对面断裂的平台上。
脚下，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对力量的掌控，已经到了一个全新的层次。
这就是蜕凡境。
他继续向上。
很快，二层的平台，出现在眼前。
当他踏上二层地面的瞬间，他停住了脚步。
如果说地下一层是被人洗劫过，那么这里，就是被神话里的巨兽当作战场，彻底犁了一遍。
一条宽阔的走廊，延伸向黑暗的远方。
但走廊的一侧墙壁，已经完全消失了。
一个直径超过二十米的恐怖窟窿，贯穿了整座堡垒的外层装甲，可以看到外面那轮永恒的血色月亮。
冰冷的风从窟窿倒灌进来，吹起地上的粉尘。
走廊两侧，是一间间房门洞开，或者说，是被暴力轰开的房间。
合金门板被扭曲成麻花，有的被整个拍进了墙壁里。
这里，应该就是宿舍区。
顾凡迈步，走进这条破败的走廊。
他走进第一间宿舍。
里面的一切都已化为齑粉。床铺，桌椅，只剩下一些无法辨认的金属残骸。墙壁上，一道巨大的爪痕从天花板一直延伸到地板，深达半米。
可以想象，当时住在这里的战士，是在睡梦中，还是在战斗准备时，被这从天而降的利爪，连同整个房间一同撕碎。
他走到第二间。
情况稍好一些。
一个金属衣柜倒在地上，柜门敞开，里面空空如也。
墙上挂着一面破碎的镜子，镜子里映不出任何东西，只有一片蛛网般的裂痕。
顾凡的脑海里，不由自主地浮现出那个对着镜头，只想为弟弟报仇的短发女孩。
她会不会就住在这里？
每天早上，站在这面镜子前，梳理她那头干练的短发，冰冷的双眸里，燃烧着复仇的火焰。
他继续向前。
第三间，第四间……
每一间宿舍，都是一处惨烈的战场缩影。
这里没有完整的骸骨。
所有的血肉，都在那场恐怖的战斗中，被绝对的力量碾碎，蒸发，最后与建筑的粉尘混为一体。
这才是真正的战场。
地下那点冲突，顶多算个餐前开胃菜。
走廊的尽头，一间宿舍的门，竟然是关闭的。
虽然门上也布满了凹痕与划痕，但它终究是关着。
这在整条走廊里，显得格格不入。
顾凡走上前，将手放在门上。
蜕凡境的气血之力凝聚于掌，他轻轻一推。
“嘎吱……”
一声令人牙酸的金属扭曲声后，门，被推开了。
房间内的景象，让他微微一怔。
这里面，竟然保持着相对的完整。
一张单人床，一张书桌，一个衣柜。虽然蒙着厚厚的灰尘，但至少，它们还保持着原本的形状。
一个幸存者的房间？
还是说，这里的主人，在战斗爆发时，并不在房间里？
顾凡的视线，落在了那张书桌上。
桌上，除了几本已经腐朽成灰的书籍外，还摆放着一个巴掌大小的，类似平板电脑的黑色金属板。
个人终端。
在这个时代，应该是每个士兵的标配。
他走过去，伸出手指，在布满灰尘的屏幕上轻轻一点。
没有任何反应。
没电了。
意料之中的事。
顾凡环顾四周，在墙角找到了一个能源接口。他将个人终端拿起来，插了上去。
他不知道这玩意儿的电压是多少。
万一给干烧了，乐子就大了。
“滋……”
一声轻微的电流声响起。
桌上的个人终端屏幕，闪烁了一下，亮了。
屏幕上，首先出现的是镇妖司那古朴的徽记，随即，画面跳转，显示出一个人的档案。
一张照片，出现在屏幕左上角。
那是一张年轻而张狂的脸，额头上有一道狰狞的旧伤，一只眼睛肿着，另一只眼睛里，是烧不尽的火焰。
是他！
那个在诀别视频里，咆哮着“看看是你们的牙口硬，还是老子的骨头硬”的青年！
顾凡的心跳，漏了一拍。
【姓名：张山】
【编号：镇字-A-735】
【军衔：甲等校尉】
【所属：第三尖刀营】
【状态：战殁】
冰冷的两个字，宣告了主人的结局。
屏幕上，只有一个选项。
【读取最后作战日志】
顾凡伸出手指，点了下去。
没有文字。
一段音频，开始播放。
里面传来的，是张山那狂放不羁的，夹杂着剧烈喘息和爆炸轰鸣的咆哮。
“作战日志！妈的，谁他妈还有空记这个！”
“咳咳……听着！不管你是谁，能打开这个，说明老子已经凉透了！”
“外面的防线已经被撕开了！那帮畜生……跟资料里的完全不一样！它们更聪明，更强！它们在……进化！”
轰！
一声剧烈的爆炸声，让音频出现了短暂的杂音。
“我们的火力……挡不住！它们的目标很明确！是地下！它们想毁了‘火种’！兽皇……那个杂种，它亲自来了！”
“我们第三营，负责守卫二层通道！一步都不会退！”
“妈的，说不下去了！老子要去干死几个够本！”
“记住！守住‘火种’！为了华国！”
音频，到此为止。
最后，只剩下一片死寂的电流沙沙声。
顾凡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火种？
那是什么？
是地下的什么东西，值得兽皇亲自带队，不惜一切代价也要摧毁？
地下一层的补给仓库被搬空，难道不是人类自己转移了，而是被妖兽摧毁了？
无数的线索与疑问，在他脑中炸开。
但所有的疑问，最终都指向了两个字。
兽皇。
那个在《入职须知》里被一笔带过，却似乎是这一切灾难的根源。
顾凡拿起那个已经变得滚烫的个人终端。
他胸中那股无处宣泄的怒火，此刻终于找到了一个清晰无比的目标。
他不再是迷茫的复仇者。
他成了手握地图的猎人。
而地图的终点，那个画着巨大骷髅头的地方，写着两个字。
兽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