华盛顿州的天空，是核冬天特有的，一片毫无生机的铅灰色。
空气里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焦糊味，混杂着辐射尘那微不可查的金属甜腥。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咽冰冷的玻璃碴子。
死寂。
这座曾经象征着旧时代科技与金融霸权的城市，如今只剩下一座空洞的坟墓。摩天大楼的玻璃幕墙碎裂成蛛网，无声地倒映着天空的死气。街道上铺满了废弃的汽车和被狂风卷起的垃圾，构成一幅末日后的标准布景。
秦风一行六人，是这片死寂中唯一的活物。
他们的军靴踩在满是灰尘的柏油路上，发出的“沙沙”声，是这片天地间唯一的声音。
太安静了。
安静到能清晰听见自己心脏的跳动，和身边队友那越来越粗重的喘息。
“指……指挥使大人……”
身后，一个年轻队员的声音有些发颤，他终究是没能绷住那根名为理智的弦。
“我们……我们现在……去哪里？”
这个问题，问得毫无意义。
秦风没有回头。
他甚至没有停下脚步。
一个蜕凡境三层的武者，军中精英，被一座空城吓破了胆。
真是可笑。
但也……可以理解。
毕竟，他们脚下踩着的，是旧时代最强帝国的残骸。而远处那朵经久不散的蘑菇云，是为这个时代谱写的，最为宏伟壮丽的镇魂曲。
谁能不怕？
“跟着。”
秦风只吐出两个字。
他的步伐没有丝毫变化，依旧不紧不慢，仿佛不是走在危机四伏的敌国废墟，而是在自家后花园里散步。
那名开口的队员身体一僵，把剩下所有的问题，都硬生生咽回了肚子里。
队伍继续前进。
他们路过一栋半塌的联邦大楼，一面残破的星条旗被烧掉了半边，挂在旗杆上，被裹挟着辐射尘的冷风吹得有气无力地摆动。
秦风的脚步，终于停顿了一瞬。
他爷爷秦卫国，当年也曾踏上过一片陌生的土地，在零下四十度的严寒里，用着远不如对手的武器，和这面旗帜下的军队，打了一场立国之战。
一把炒面一把雪。
那是属于爷爷那一辈人的，峥嵘岁月。
老爷子每次喝高了，总喜欢拉着他的手，一遍遍地讲那些故事。讲那些在长津湖畔冻成冰雕，也依旧保持着冲锋姿态的年轻战友。
那时候，他们是为了“保家卫国”。
是为了不让战火烧到刚刚诞生的新华夏。
那现在呢？
他秦风，站在这里，又是为了什么？
保家卫国？
国境线外，是固若金汤的【黑色长城】。
那道钢铁巨龙，比爷爷他们当年用血肉筑成的防线，要坚固一万倍。
所以，他不是来打仗的。
老大顾凡说得没错，他们是来“打秋风”的。
是来“友好访问”的。
是来一个刚刚办完丧事的邻居家，看看有什么能用的遗产，可以“帮忙”处理一下。
忆往昔，峥嵘岁月稠。
看今朝，我来收保护费。
真是……世事无常。
就在这时。
一阵“悉悉索索”的抓挠声，从街角一栋废弃的购物中心里传来。
声音由远及近，越来越密集。
五名队员瞬间绷紧了身体，呈战斗队形将秦风护在中心，手中的破魔玄钢步枪，对准了声音的来源。
很快，一群怪物从黑暗中涌了出来。
那似乎是一群流浪狗，但它们的身形已经完全扭曲。皮毛脱落，露出下面暗红色的肌肉组织，有的甚至半边身体都化为了骨骼，猩红的眼珠里，没有一丝理智，只有对血肉最原始的饥渴。
蜕凡境一层的妖兽。
而且是足足十几头。
它们看见了秦风六人，先是一愣，随即，那份饥渴彻底压倒了一切。
它们发出一阵阵不似犬吠的低沉嘶吼，涎水顺着尖利的獠牙滴落在地，腐蚀出“滋滋”的青烟。
“准备……”
一名小旗低声下令，手指已经搭在了扳机上。
秦风却连动都懒得动一下。
他只是觉得有些烦。
一群不长眼的野狗，也敢在他面前龇牙。
下一秒。
一股无形的气场，以他为中心，轰然散开。
空气中，响起一阵细微的，噼里啪啦的电弧跳动声。
一缕缕淡蓝色的雷光，在他的作战服表面游走，将他整个人都笼罩在一层不详的辉光里。
空气的温度，骤然下降。
那股浓郁的焦糊味里，多了一丝清新的，属于臭氧的味道。
那十几头正准备扑上来的变异恶犬，身体猛地僵在原地。
它们眼中的饥渴和疯狂，瞬间被一种源自生命最深处的，最纯粹的恐惧所取代。
眼前的这个两脚生物，不是食物。
是天敌。
是雷霆。
是死亡本身。
“呜……”
领头的那头体型最大的恶犬，发出一声悲鸣，夹着尾巴，第一个转身就跑。
剩下的妖兽也如梦初醒，争先恐后地逃回了购物中心的黑暗里，甚至有几头因为太过慌乱而撞在一起，摔得七荤八素。
眨眼之间，街道上又恢复了死寂。
只剩下那五个目瞪口呆，依旧保持着防御姿态的斩妖司队员。
他们感受到了。
就在刚才那一瞬间，一股恐怖的威压擦着他们的身体而过。那感觉，不是被人用枪指着头，而是被整个天空压在了身上。
令人窒息。
令人绝望。
这就是……指挥使的实力？
这就是超凡境，和他们蜕凡境之间，那道无法逾越的天堑？
不需要动手。
仅仅是释放出一丝气息，就让十几头凶残的妖兽吓破了胆。
那个之前开口询问的年轻队员，此刻正用一种近乎朝圣的姿态，看着秦风的背影。
恐惧？
早就没了。
只剩下一种将身家性命，托付给神明的，绝对的安心。
“看够了？”
秦风不耐烦地转过身，墨镜下的脸看不出任何情绪。
“一群连脑子都没长齐的畜生而已，有什么好看的。”
他从战术口袋里，取出一个巴掌大的平板。
光幕亮起，上面是一副标注着各种信息的华盛顿州战术地图。
秦风的手指在地图上划过，最终，点在了一个被红色高亮标记的区域。
那是一个五边形的建筑群。
“下一个目标，五角大楼的地下掩体。”
他的声音，恢复了那种属于指挥使的，不带感情的冷酷。
“老大要的【普罗米修斯】计划，大概率就在那下面。”
他收起平板，重新迈开脚步。
“跟上。”
“别让我说第三遍。”
五名队员身体一震，立刻收起武器，快步跟了上去。
这一次，他们的脚步声，不再有丝毫的迟疑和慌乱。
只有一种踏上了朝圣之路的，决绝与狂热。
长夜将尽，黎明未至。
一场针对旧时代遗产的清算，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