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洪武十五年夏末的应天,闷热得让人喘不过气,朝堂之上的氛围却比酷暑更显焦灼。自朱棣被禁足东宫后,朱标与原太子党的动作愈发肆无忌惮,短短三个月间,朝堂格局已然天翻地覆——江南文人世家出身的官员联名上书,弹劾朱棣新政“劳民伤财”,请求朱元璋彻查东宫;原太子府的旧僚纷纷抬头,或在六部把持要职,或在地方监视新政推行;更有甚者,朱标麾下的官员借着“整顿吏治”的名义,大肆打压朱棣嫡系,将东宫安插在应天周边卫所的将领尽数调离,换上常、蓝两家的旧部。

东宫偏殿内,朱棣身着素色常服,手中捏着一份刚送来的线报,指节因用力而泛白。线报上的每一行字,都像一把尖刀,刺向他的心脏——金吾右卫指挥佥事张安因“贪墨军饷”被革职查办,实则张安是他当年燕王府的旧部,掌管着金吾右卫的粮草;应天府尹王显因“治理无方”被调任云南,而王显正是推动南民北移新政的核心官员;就连东宫三卫中的羽林左卫,也被朱元璋下令调往南京外围驻守,理由是“加强京畿防务”,实则是削弱东宫的兵力。

“啪!”朱棣将线报狠狠拍在桌上,脸色铁青如铁,眼中满是怒火与隐忍:“好一个‘整顿吏治’!好一个‘加强防务’!朱标这是要将孤的根基连根拔起!”

殿内静得可怕,只有朱棣粗重的呼吸声。武将陈亨立于一旁,双手紧握腰刀,脸色同样难看。陈亨早年追随朱棣驻守北平,是东宫最信任的武将之一,如今看着朱棣嫡系被逐一清算,他心中的焦虑不亚于朱棣。而坐在角落蒲团上的姚广孝,身着灰色僧袍,手中捻着佛珠,眼神却锐利如刀,不见半分出家人的平和。

“殿下,”姚广孝缓缓开口,声音低沉却带着不容置疑的穿透力,“吴王此举,名为整顿,实为逼宫。陛下对其听之任之,甚至暗中默许,这背后的心思,恐怕不简单。”

朱棣转头看向姚广孝,语气带着几分疲惫:“大师有话不妨直说。”

“老衲以为,陛下当年废黜吴王太子之位,未必是真心属意殿下。”姚广孝放下佛珠,直视着朱棣,“天幕播出殿下日后为永乐大帝,陛下虽立您为太子,却也想借您的手,清理朝堂上不心向吴王的势力——毕竟吴王经营多年,旧部遍布朝野,若是贸然传位于他,恐有尾大不掉之患。”

他顿了顿,语气愈发凝重:“如今殿下被禁足,吴王趁机打压东宫嫡系,陛下却只让皇后规劝吴王‘别太过分’,对打压之事视而不见。这分明是在坐视吴王清除异己,为日后继位铺路。哪怕殿下最终被废,麾下文武或被罢免、或被诛杀,也不会对吴王上位产生太大影响——因为朝堂上的反对势力,早已被吴王清理干净。”

陈亨猛地攥紧拳头,怒声道:“吴王欺人太甚!他部下诬陷殿下‘结党营私、意图谋反’,陛下却置之不理,再这么下去,我们迟早会被他一个个除掉!殿下,不能再等了!”

姚广孝点头附和:“陈将军所言极是。如今东宫的人,要么被发放外地,要么被调离要职,新提拔上来的,无不是常遇春、蓝玉两家的旧部,或是江南士族出身的官员。殿下,局势已危急至此,再等下去,便是坐以待毙!我们必须动手,才有一线生机!”

朱棣双手背在身后,缓步走到窗前,望着庭院中枯黄的梧桐叶,心中翻江倒海。动手?他不是没有想过,可应天附近驻扎着二十五万大军,其中直接听令于他的,只有金吾右卫何福、金吾前卫杨文、金吾后卫顾成、羽林左卫邓镇、羽林右卫徐增寿、虎贲左卫李增枝所部,再加上东宫三卫的残部与自己的私人护卫,总兵力不过五万人,且分散在应天周边,难以快速集结。

“现在动手,不是时机。”朱棣沉声说道,语气中带着几分无奈,“五万人分散各地,若是贸然行动,定会被朝廷大军围剿,届时不仅救不了自己,还会连累所有支持孤的人。”

就在此时,殿外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一名内侍匆匆走进来,单膝跪地:“殿下,陛下传旨,让您即刻前往乾清宫,与皇后一同参加家宴,说是有要事相商。”

“家宴?要事相商?”陈亨脸色骤变,上前一步道,“殿下,万万不可!如今吴王势大,陛下对您猜忌颇深,这所谓的‘家宴’,恐怕是鸿门宴!去了,便是万劫不复!”

姚广孝也点头道:“殿下,陈将军说得对。陛下此时召您入宫,绝非真心设宴,定是吴王在背后撺掇,想借机将您软禁,甚至……老衲以为,绝不能去!”

徐妙云一直静立在一旁,此时终于开口,声音平静却坚定:“不去,才是万劫不复。”

众人转头看向她,徐妙云迎着众人的目光,缓缓说道:“如今陛下对殿下本就心怀忌惮,若是殿下拒绝入宫,陛下定会认为殿下心中有鬼,猜忌更甚。届时,吴王再趁机进谗言,说殿下‘抗旨不遵、意图谋反’,陛下便有了废黜殿下的理由,甚至可能下令围剿东宫。去了,尚有一线生机;不去,便是坐实了‘谋逆’的罪名,再无翻身可能。”

朱棣看着徐妙云,眼中闪过一丝动容。他知道,徐妙云说得对——在朱元璋的猜忌心面前,逃避只会让事情更糟。他深吸一口气,眼神变得决绝:“孤自有斟酌。去,必须得去!我倒要看看,他朱重八想拿我怎么办!”

说完,朱棣整理了一下衣袍,对徐妙云道:“东宫之事,便交给你与大师、陈将军了。若是孤三个时辰内未归,你们……自行决断。”

徐妙云眼中泛起泪光,却强忍着点了点头:“殿下放心,臣妾定会守好东宫,等您回来。”

朱棣不再多言,转身跟着内侍走出东宫,登上了前往乾清宫的马车。马车缓缓驶动,朱棣坐在车内,看着窗外不断倒退的宫墙,心中一片冰凉——他不知道,这一去,是否还能活着回到东宫。

乾清宫内,朱元璋与马皇后已在殿中等候。殿内摆满了菜肴,却气氛凝重,不见丝毫家宴的温馨。朱元璋坐在主位上,脸色阴沉,不发一言;马皇后坐在一旁,看着朱棣走进来,眼中满是担忧。

“儿臣参见父皇,参见母后。”朱棣躬身行礼,语气平静,听不出情绪。

“坐吧。”朱元璋淡淡开口,指了指一旁的空位。

朱棣谢过后坐下,殿内依旧一片沉默。马皇后见状,连忙拿起筷子,给朱棣夹了一块鱼肉:“老四,一路过来辛苦了,快尝尝这清蒸鲈鱼,是你小时候爱吃的。”

朱棣接过,却没有动筷,只是看着朱元璋,沉声道:“父皇召儿臣入宫,说是有要事相商,不知是何事?”

朱元璋放下酒杯,眼神锐利地看着朱棣:“老四,你可知错?”

“儿臣不知。”朱棣抬头,直视着朱元璋,“儿臣推行新政,是为了大明的长远发展;儿臣与父皇争执,是为了官员的生计与百姓的福祉。儿臣不知,错在何处?”

“你还敢嘴硬!”朱元璋猛地一拍桌子,怒声道,“你辱骂君父,抗逆圣旨,结党营私,打压异己,这些难道不是错?!如今朝堂内外,非议你的人越来越多,你可知,若不是朕护着你,你早已被废黜太子之位!”

“父皇护着儿臣?”朱棣冷笑一声,“儿臣一手提拔上来的臣子被打压,儿臣的新政被吴王旧党阻挠,儿臣被禁足东宫,这就是父皇所谓的‘护着’?父皇若是真的护着儿臣,便不会坐视吴王排除异己,更不会对‘谋逆’的诬陷置之不理!”

“逆子!”朱元璋气得浑身发抖,指着朱棣道,“朕看你是执迷不悟!今日召你入宫,本是想给你一个机会,让你主动辞去太子之位,去北平就藩,保你一世平安。可你却不知悔改,反而指责起朕来!”

朱棣心中一沉——果然,朱元璋是想废黜他的太子之位,让他去北平就藩,将储位让给朱标!他猛地站起身,语气坚定:“儿臣是父皇立的太子,是大明的储君,除非父皇下旨废黜,否则,儿臣绝不会主动辞去太子之位!北平就藩之事,儿臣绝不同意!”

“好!好!好!”朱元璋连说三个“好”字,眼中满是失望与愤怒,“既然你执迷不悟,那就休怪朕无情!来人!”

殿外的侍卫连忙走进来,单膝跪地:“臣等在!”

“将太子朱棣……”朱元璋话未说完,便被马皇后打断。

“陛下!”马皇后连忙起身,拉住朱元璋的手,哀求道,“陛下,老四只是一时糊涂,您再给他一次机会!若是废黜了他的太子之位,传出去,定会引起朝堂动荡,百姓非议啊!”

朱元璋看着马皇后,眼中的怒火稍减,却依旧冷声道:“给他机会?朕已经给过他无数次机会了!他不知悔改,朕也无可奈何!”

他顿了顿,对侍卫道:“先将太子送回东宫,禁足反省!没有朕的旨意,任何人不得进出东宫!”

“臣遵旨!”侍卫应道,上前想要搀扶朱棣。

朱棣甩开侍卫的手,冷冷地看了朱元璋一眼,转身便走。他知道,这次入宫,虽未被直接废黜,却也彻底断绝了朱元璋对他的最后一丝信任。接下来,朱标定会更加肆无忌惮地打压他,东宫的处境,将愈发艰难。

半个时辰后,朱棣面无表情地回到东宫,拳头紧握,指节泛白。徐妙云、姚广孝、陈亨连忙围上来,焦急地询问情况。

“父皇想让我主动辞去太子之位,去北平就藩。”朱棣沉声道,语气中带着压抑的怒火,“我没同意,父皇便下令,加强东宫封禁,任何人不得私自外出。此外,东宫三卫的指挥使,也已被父皇扣押,我们如今手上,只有孤手上的八百护卫。”

“什么?!”陈亨大惊失色,“殿下,这可如何是好?没有东宫三卫,我们更是寡不敌众!”

姚广孝眼中却闪过一丝决绝,他上前一步,对朱棣道:“殿下,事已至此,再无退路!八百人就八百人!与其坐以待毙,不如先下手为强!老衲愿与殿下一同,率领这八百人,杀出东宫,联络城外的旧部,与吴王拼个鱼死网破!老衲绝不做他们的刀下亡魂!”

朱棣看着姚广孝,又看了看徐妙云与陈亨,眼中的犹豫渐渐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孤注一掷的决绝。他深吸一口气,沉声道:“大师,你即刻传我的令,让原燕王府、太子府在京的文武政要,前往皇城外的外承运府待命,若是有人不来,便以‘通敌叛国’论处!”

“妙云,”朱棣转头看向徐妙云,“你立刻联络徐允恭、李景隆、徐增寿,让他们清理掉身边的眼线,做好随时调动兵力的准备,务必在明日天亮前,将能调动的兵力集结到外承运府附近。”

“陈亨,”朱棣最后看向陈亨,将腰间的佩剑解下,递给陈亨,“你带着我的佩剑,前往外承运府,监督文武政要集结。若是有人违抗命令,或是意图通风报信,不必请示,直接斩了!”

陈亨接过佩剑,单膝跪地:“臣遵旨!定不辱使命!”

徐妙云却面露难色:“殿下,如今东宫被严密封禁,我们根本无法出去。侍卫在东宫四周布下了岗哨,任何异动都会被察觉,若是强行出去,定会被发现。”

朱棣眼神一冷:“封禁?那就破了这封禁!内承运府的侧门通往一条密道,是当年孤为燕王时为了方便溜出宫留下的,这条路只有孤与少数几人知晓。你们从密道出去,分三路行动,务必在明日天亮前完成部署!”

姚广孝点头道:“殿下英明!事不宜迟,我们即刻行动!老衲去召集护卫,准备从密道出发!”

众人不再犹豫,各自行动起来。徐妙云去整理联络用的信物与密信,陈亨去挑选精锐护卫,姚广孝去查看密道的情况。东宫之内,原本压抑的氛围,瞬间被一种紧张而决绝的气息取代——所有人都知道,接下来的几个时辰,将决定他们的生死,也将决定大明的未来。

朱棣独自站在偏殿内,看着窗外漆黑的夜空,心中一片平静。他知道,从决定动手的那一刻起,他就再也没有回头路了。无论是成功还是失败,他都必须走下去——为了自己,为了徐妙云,为了所有支持他的人,更为了他心中的大明江山。

“朱标,陛下,”朱棣轻声自语,眼中闪过一丝锐利的光芒,“这场储位之争,该结束了。明日天亮之时,便是孤定乾坤之日!”

夜色渐深,东宫的密道内,一队队身着黑衣的护卫悄然行进,他们手持兵器,眼神坚定,朝着皇城外的外承运府方向前进。而此时的吴王府内,朱标正与蓝玉、常茂等人商议着如何进一步打压朱棣,他们还不知道,一场足以颠覆整个大明的风暴,已在东宫悄然酝酿。

应天的夜空,依旧寂静,却暗流涌动。一场关乎储位、关乎皇权的决战,即将,拉开序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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