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禾几乎是咬着后槽牙强撑着走回下处。直到关上房门,她才脱力般背靠着门板滑坐下来,眼泪再也抑制不住,无声地汹涌而出。
委屈,铺天盖地的委屈,怎么会有这种人啊!她在心里愤愤地呐喊。
高高在上的既得利益者,生来就拥有一切,凭什么还能用那样理所当然的态度来对待别人的命运和选择?
她招谁惹谁了?
前世刮风下雨都不缺勤,努力攒钱付首付,每天骑着小电动顶着烈日寒风上一班,就这么勤勤恳恳,还那么倒霉被撞到了这个鬼地方!
穿越过来七八年,她什么时候怨天尤人过?再难再苦,她也只是咬着牙一步步适应,一点点谋划。从零开始学着做低伏小,学着察言观色,学着在吃人的规矩里小心翼翼地保护着自己的梦想。
每一步都走得那么努力,那么艰难。
结果呢?结果却被一个高中生指着鼻子骂,还用那样刻薄的话来伤她!她读了那么多年的书,受了那么多现代教育,穿越后又吃了这么多苦,她才是最应该发脾气的那个人吧!凭什么要受这种气?
封建社会,男女不平等也就罢了,连基本的人权都没有!主子的一句话,就能决定你的一生,你的喜怒哀乐。
她越想越气,胸口堵得发慌,还没走到炕边竟忍不住开始低声抽噎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
到底还是惊醒了睡在榻上的翠喜。
翠喜揉着惺忪的睡眼起身,看到青禾蜷缩在炕边,脸上泪痕交错,右颊的伤疤在昏暗光线下更显狰狞,她吓了一跳,连忙拿起油灯上前。
“这是怎么了?可是伤口疼得厉害?”翠喜的声音是刚睡醒的沙哑,却充满关切。
见青禾哭得说不出来话,她没有再追问。
只是蹲下身轻柔地替她擦拭眼泪,动作小心地避开伤口周围,“快别哭了,仔细眼泪腌着伤口,回头化脓了可怎么好?胡太医说了,伤口结痂的时候最忌潮湿。”
她扶着青禾到炕边坐下,又去倒了杯温水塞到她的手里,自顾自地说起别的事来,试图转移她的注意力。
“你听说瑞珠的消息了吗?说命是保住了,但那条腿终究是废了,以后怕是离不开拐杖了。唉,也是可怜见的。”
她叹了口气,声音低了下去,“青禾,咱们这样的人在深宫里,命就像浮萍似的,由不得自己。若是自己再不懂得宽慰自己,那日子可就真没法过了。”
翠喜挨着青禾坐下,握着她冰冷的手,继续温言道:“你看,如今咱们几个,你、我、芸香,还有进善,能相互照应着。这日子总还不至于过不下去,是不是?凡事想开些,别钻牛角尖。”
青禾听着翠喜絮絮叨叨的安慰,感受着她手心的温暖,激动的情绪渐渐平复下来。她吸了吸鼻子,接过帕子自己擦了擦脸。
是啊,跟翠喜、芸香她们比,自己至少还有来自另一个世界的知识和韧性,怎么能这么轻易被打倒呢。
她觉得自己刚才的情绪失控,大概是创伤后应激反应(ptSd)吧,毕竟经历了火灾、毁容、还有刚才那场激烈的对峙,情绪波动也是正常的。
会好起来的,她告诉自己。
反正来到这里就像打游戏通关,怪兽来一个打一个,来一双打一对,没什么大不了的。
青禾渐渐止住了眼泪,有一搭没一搭地和翠喜又说了会儿话,心情总算彻底平稳下来,两人这才重新睡下。
没想到,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门外就又响起了轻轻的叩门声。还是福晋身边的玉盏。
“青禾姐姐醒了吗?福晋有事,请姐姐过去一趟。”玉盏的声音隔着门板传来,依旧是什么缘由也不透露。
又来?!
青禾心里哀叹一声。
幸好她素来起得早,此刻已经洗漱完毕,连头发都梳整好了。若是顶着满嘴口气去见外人,那才真是羞死了。
她一边应着“这就来”,一边快速整理了一下身上的衣服,动作利落轻快,心里却沉甸甸的。
福晋这么早叫她能有什么好事?多半是来给她通报坏消息的吧。
虽然昨晚福晋及时出现救了她,但胤禑那个死脑筋,固执起来九头牛都拉不回来,肯定是坚决不同意她出府。
唉,也不能怪福晋,她夹在中间,想必也为难。
怀着几分认命般的沮丧,青禾跟着玉盏再次来到了福晋暂住的厢房。
进屋时,福晋正坐在明间临窗摆放的八仙桌旁准备用早膳。桌上摆着几样清淡小菜,一碟银丝卷,并一碗冒着热气的粳米粥。
福晋今日换了一件天青色素缎旗袍,外罩一件淡湖水绿比甲,手臂上的伤处依旧包裹着。
见青禾进来,福晋放下手中银箸,语气平和地说了声:“免礼吧。”又指了指下首的绣墩,“坐下说话。”
青禾依言坐下,姿态却有些僵硬,心里做好了迎接惊天霹雳的准备。
福晋看了她一眼,像是看穿了她的紧张,淡淡笑了笑,补充了一句:“你放心,阿哥爷一早就出门办差去了,这里只有你我二人,不必拘束。”
听闻胤禑不在,青禾几乎是肉眼可见地松弛了下来,连一直微微绷着的肩颈都放松了。最近和胤禑吵架的频率太高,听到他不在,真的像搬走了心头一块大石。
福晋将她细微的反应看在眼里,心中了然却也不点破,只拿起手边的青花瓷粥碗,用小银勺轻轻搅动着,缓缓开口道:“你出府的事,我跟阿哥爷提了。”
她顿了顿,看到青禾瞬间又绷紧的身体,才继续道,“阿哥爷没准。”
青禾的心沉了下去,果然。虽然早有预料,但亲耳听到,失望还是难以避免。
“不过,”福晋语气依旧平稳。
青禾满头黑线。福晋啊福晋,你不是行动派吗,怎么说话大喘气啊,说啊!继续说啊!
似乎是看穿了青禾的急切,福晋放下粥碗,掩嘴笑了笑。
这个青禾,抛开成见以后,竟然越来越觉得她还挺可爱的。不忍继续逗她,福晋赶紧言明正题。
“我替你谋了个折中的法子。我跟阿哥爷说好了,让你先去我的一处陪嫁庄子上暂住些时日,名义上是让你去那里好生养伤。”
“这个庄子我会赏给你。你去了之后不必拘束,那以后就是你的地盘了。等过些日子,阿哥爷的心思慢慢淡了,不再盯着这事了,我再想办法替你周旋出宫的事。”
青禾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
她原本以为今天是来听最终判决的,怎么......怎么突然就峰回路转,天上掉下这么大个馅饼?
虽然不是立刻获得自由身,但能离开令人窒息的皇子府,而且还搞了个农庄给我暂住?还是赏给我的?有地契吗?有房证吗?我成小地主,啊不,是庄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