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如墨，飞云岭下的断崖边，沈青竹的剑穗被山风卷得猎猎作响。
她额角沁着冷汗，剑势已不复往日凌厉——三日前那道阴毒的黄泉寒气仍在体内翻涌，每挥一次剑，经脉便如被冰锥刺过。
沈统领，您的忠诚，不过是我们的功名。为首影卫舔了舔刀尖，左脸狰狞的刀疤在月光下泛着青灰。
他身后两名影卫呈品字围上，黑色劲装与夜色融为一体，唯见刀刃折射的冷光。
沈青竹反手挥剑荡开左侧刺来的短刃，腕骨传来的酸麻让她险些握不住剑柄。萧绎待你们不薄......话音未落，右侧影卫的匕首已擦着她耳际划过，在鬓角割开一道血口。
萧绎？断喉嗤笑一声，刀尖挑起她垂落的发尾，那老匹夫连您都能下毒，还指望我们愚忠？
等取了您的首级，咱们拿着湘东王的悬赏金远走高飞——他突然欺身上前，刀风裹着腥气直取心口。
沈青竹旋身避开，却因腿软踉跄撞在崖边的枯树上。
树皮擦破后背，痛意让她眼前发黑。
她望着三人步步紧逼的身影，忽然想起顾昭在山洞里说等打完这仗，带你去看江洲的桃花。
那时他掌心的温度还烙在她手背上，此刻却只剩寒风吹得伤口生疼。
青竹姐姐！
林子里传来风铃带着哭腔的唤声。
沈青竹抬头，正见那少女从树后扑出，腰间短刀还未出鞘，便被一道黑影拦腰撞回。
，影卫副将，最擅长锁喉的阴招。
此刻他单手掐住风铃的后颈，指尖几乎要陷进少女细白的皮肤里：小丫头片子，主子们谈正事，你凑什么热闹？风铃的短刀当啷落地，双脚在半空乱蹬，发绳崩断，青丝披散遮住惨白的脸。
沈青竹瞳孔骤缩，提剑欲冲，却被断喉一脚踹中膝盖。
她跪坐在地，剑地插进石缝，抬头时，断喉的刀尖已抵住她咽喉：沈统领，您倒是说说，是先看这小丫头断气，还是先......
当啷——
金属坠地的脆响惊得众影卫抬头。
顾昭立在十步外的崖边，月光镀在他肩头，身后跟着二十名阴兵。
那些阴兵甲胄泛着青灰，面无表情，连脚步声都像被夜色吞了去。
沈青竹望着他，忽然想起三日前自己中毒昏迷时，也是这样望着他的背影。
那时他守在榻边煎药，药香混着阴兵的冷冽，像极了此刻扑面而来的安全感。
顾昭......她声音发颤，却被断喉的刀尖压得更低。
顾昭的目光扫过她颈间的血痕，又落在风铃被掐紫的脖颈上。
他右手悄悄摸向怀中的镇魂令，识海中黄泉引还在剧烈震颤——方才在镇魂殿里感应到沈青竹命格上的红光时，他几乎是咬着牙冲进了阴时室。
外界半炷香，殿内便是五年光阴，足够他用现代战术心法压制住体内残余的伤势。
放了她们。他的声音很轻，却像块沉石砸进深潭。
断喉回头瞥了眼身后的阴兵，又转回来时，刀尖在沈青竹颈间压出血珠：你算什么东西？
顾昭没答话。
他屈指一弹，镇魂令凌空飞旋。
二十名阴兵同时抬臂，青灰色的雾气从甲胄缝隙里渗出，在半空凝成一面镇魂阵。
断喉身后的两名影卫突然发出惨叫——阴兵的长矛穿透了他们的影子，实体竟也跟着出现血洞。
邪术！断喉惊退两步，却见顾昭已欺身到近前。
他挥刀去挡，手腕却被一只铁钳般的手扣住。
顾昭另一只手摸出判官笔，在半空快速书写：断喉今夜血溅断崖。
墨迹未干，断喉便觉丹田真气突然逆流。
他瞳孔骤缩，想要抽刀，却发现刀刃已被顾昭用内力震得寸寸断裂。你......你是阴司的人！他踉跄后退，撞在崖边的枯树上。
我是来带她走的人。顾昭反手将断喉踹下悬崖，转身时正见鬼手掐着风铃往林子里退。
他指尖蘸了蘸掌心的功德（方才平定两名影卫冤魂所得），提笔再写：鬼手十息内松开关节。
鬼手突然发出一声痛呼，掐着风铃的手像被火烫了似的松开。
风铃跌坐在地，捂着脖子剧烈咳嗽。
顾昭大步走过去，将她护在身后，这才转向沈青竹。
她还跪在石缝边，剑仍插在石里。
顾昭伸手去扶，却见她盯着自己手中的判官笔，眼神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柔软。
你怎么......这么快？她声音发哑，喉间的血珠顺着锁骨滚进衣领。
顾昭替她擦掉颈间的血，指尖碰到她发烫的耳垂：我说过，你在，我就在。
话音未落，林子里传来破风之声。
血影裹着腥风跃出，手中长刀泛着幽蓝——那是浸过毒的。
他目标明确，直取顾昭咽喉。
沈青竹瞳孔骤缩，想拔剑却力不从心。
她望着顾昭，心提到了嗓子眼。
顾昭不闪不避，抬手挥笔。
空中浮现一行金墨：血影七日内必亡于己手。墨迹刚落，血影便觉体内真气如脱缰野马，长刀不受控地调转方向，竟朝着自己心口刺来。
他慌忙撤力，却被顾昭一脚踢中手腕。
长刀当啷落地，顾昭反手扣住他的琵琶骨，像拎小鸡似的提起来。
你......你到底是谁？血影额角冷汗直冒，声音发颤。
顾昭没理他，转头看向沈青竹。
她正扶着剑柄站起，月光下，她眼尾的泪痣泛着水光。
他忽然想起三日前她昏迷时攥着自己衣角说别丢下我，此刻她望着他的眼神，像极了那时的依赖。
走，带你去药王孙那里。他伸手去接她的剑，却被她反手握住手腕。
沈青竹没说话，只是将掌心的薄茧贴在他手背上。
夜风卷着几片桃花瓣（不知从哪棵野桃树上落的）掠过两人身侧，她望着交叠的影子，忽然觉得那些年在影卫营里啃的冷馒头、熬的漫漫长夜，都成了远处的雾。
三日后，边关急报传到飞云岭。
顾昭正在替沈青竹煎药，药炉里飘出的苦香混着窗外的山风。
风铃举着信笺跑进来，脸色发白：顾公子，北周一队西凉军突然出现在边境，前锋已过玉门关......
沈青竹握着剑站在窗边，望着远处被夕阳染成血色的云。
她转头看向顾昭，后者正将药汁倒进瓷碗，抬头时眼里有她熟悉的冷静——那是能把千军万马都装进沙盘的冷静。
该来的，终究要来。顾昭将药碗递给她，指尖在她手背上轻轻一按，这次，我们一起。
沈青竹接过药碗，望着他眼里跳动的光，忽然笑了。
她想起江洲的桃花，想起他说的粉瓣铺满青石板的模样。
或许等打完这一仗，那些曾经以为永远到不了的春天，终究会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