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卷 龙碑初现
第十四章 秘殿现世
黑暗，并非永恒，而是另一种形式的孕育。
天琦的意识在无边的痛楚与沉重的威压中沉浮，仿佛风暴中海面上唯一的舢板，随时都会被下一个巨浪拍得粉身碎骨。那源自血脉深处的、越来越炽热的悸动，与怀中青铜令牌传来的、几乎要烙穿衣衫的滚烫，成了连接他与现实世界的唯一缆绳，防止他的神魂被那苍茫古老的威压彻底扯入无尽的虚无，永世沉沦。
每一次试图凝聚意识，都像是在破碎的镜面上行走，尖锐的疼痛从识海的每一个裂缝中迸发。他能“看”到自己体内那惨不忍睹的状况——经脉不再是畅通的河流，而是地震后的大地，扭曲、堵塞、甚至断流，盘踞其中的魔气与死气如同污浊的泥沼，阻碍着任何一丝生机的流淌。神魂核心那团原本应该璀璨的光，此刻黯淡得像即将燃尽的炭火，布满了蛛网般的裂痕，每一次微弱的闪烁，都带来一阵灵魂被撕裂的眩晕。
外界那浩瀚的威压，起初是排斥，是警告，如同冰冷的潮水想要将他这艘破船推回深海。但渐渐地，在他凭借着一口不灭的执念，硬生生顶着压力，以血肉之躯在这无形的壁垒中艰难前行了不知多少步后，这股威压的性质，发生了极其微妙的变化。
它依旧沉重，依旧苍茫，依旧带着俯瞰众生的威严，但那份针锋相对的排斥感，似乎在缓慢地消退。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审视，一种带着古老疑虑的观察，仿佛一个沉睡了无数纪元的存在，被某种熟悉又陌生的气息惊醒，正半睁着朦胧的睡眼，打量着这个贸然闯入的不速之客。
这种变化极其细微，但对于在生死边缘挣扎的天琦而言，却不啻于黑暗中看到的一丝微光。他几乎是本能地，将更多的心神沉入体内那沸腾的血脉，去呼应那冥冥中的召唤，同时更加紧紧地握住青铜令牌，将其视作唯一的信物与屏障。
就在他感觉自己最后一缕意识即将被沉重的威压彻底磨灭，身体再也无法支撑，双膝一软，即将彻底跪伏下去的那一刻——
“嗡……”
没有惊天动地的巨响，没有空间撕裂的异象。
只有一声仿佛来自灵魂深处、又仿佛来自万古之前的轻微震鸣。
如同水滴落入平静的湖面，荡开了一圈无形的涟漪。
他周身那粘稠如实质、沉重如山岳的威压，在这一瞬间，如同退潮般，骤然消散了大部分！不，不是消散，更像是……认可与接纳？仿佛一扇看不见的大门，在他面前悄然洞开。
一直抵抗着外界压力的身体，因这突如其来的“空无”而失去了平衡，天琦整个人向前扑倒，脸颊重重地磕在冰冷的地面上。剧烈的撞击让他眼前金星乱冒，却也将他从濒临崩溃的混沌边缘，猛地拉回了现实。
他剧烈地咳嗽着，大口大口地喘息，贪婪地呼吸着骤然变得“轻松”的空气。这秘殿深处的空气，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清新与灵韵，吸入肺中，竟让他火烧火燎的经脉与识海，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微弱的滋润。
他艰难地抬起头，抹去糊住眼睛的血污与汗水，向前望去。
下一刻，他的呼吸彻底停滞，瞳孔因极致的、超越想象的震撼而急剧收缩。整个人，如同被无形的巨锤击中，僵在了原地，连灵魂都在这一刻为之战栗、失声。
眼前，已非那条幽深逼仄、充满压迫感的古老石道。
这是一个无法用世间任何语言形容其万分之一的——地下秘殿。
任何关于“宏伟”、“壮阔”、“古老”的词汇，在此地都显得如此苍白、匮乏，甚至是一种亵渎。
首先冲击他感官的，是光。
并非外界日月之光，也非寻常夜明珠或法术辉光。秘殿的穹顶高悬不知几万丈，仿佛自成一界，隔绝了外部的天地。穹顶本身，是由无数自发光的、大小不一的晶石镶嵌而成，构成了一幅浩瀚无垠、正在缓缓运转的周天星辰图谱！那些“星辰”，有的璀璨如钻石，有的温润如月华，有的炽热如骄阳内核，它们按照某种玄奥至极的轨迹缓缓移动，洒下清冷、永恒、却又蕴藏着无尽奥秘的光辉，将整个秘殿映照得纤毫毕现，却又让人心生置身于无垠星海的渺小与敬畏。
这星光，不仅照亮，更带着一种奇异的能量，天琦能感觉到，自己那破碎的识海，在这星光照耀下，那撕裂般的痛楚似乎都减轻了微不可察的一丝。
紧接着，是秘殿的空间与构筑。
秘殿的广阔，超出了他目力所及的范畴，仿佛将整座山脉都掏空了，自成一方小世界。他此刻所处，似乎是入口处的一个平台。脚下是光滑如镜、浑然一体的地面，材质非金非玉，呈现出一种深邃的暗蓝色，其中仿佛有细微的银色光点缓缓流淌，如同浓缩的星河。
而秘殿的四壁，以及远处那支撑天地的巨柱，皆是由一种他从未见过的、温润剔透的灵玉构筑而成。这种玉石，并非死物，其中仿佛有乳白色的、如同生命浆液般的灵光在缓缓流淌、循环，散发出磅礴而柔和的生命气息，仅仅是靠近，就让他感觉体内的伤势恶化速度被极大地延缓了。
玉壁之上，雕刻着比古道遗刻更加繁复、更加精密、更加玄奥亿万倍的图案与符文。它们不再是简单的刻画，而是在玉石内部活着，如同人体的经脉血管，那些符文与图案在缓缓流转、变化，组合又分离，仿佛在永不停歇地演算、阐述着宇宙的诞生、世界的构成、法则的运转与生命的轮回等至高无上的大道至理。目光稍微停留久一些，就感到头晕目眩，神魂仿佛要被吸入那无尽的道韵漩涡之中。
然而，这一切的恢弘与神秘，都只是陪衬。
秘殿真正的核心，所有光线、能量、道韵最终汇聚的焦点，是那座位于秘殿最中央、悬浮于一片无形力场之上的——古老祭坛。
祭坛并非人工垒砌而成，它更像是一整块巨大到无法想象的、品级高到超乎理解的本源灵玉自然生长、雕琢而成！其形态古朴天成，呈现出一种完美的、符合大道韵律的圆形。祭坛分为九层，层层递进，每一层都雕刻着不同的、活着的山川河岳、花鸟虫鱼、日月星辰的微缩景象，仿佛将整个完整的世界，都压缩在了这九层台阶之上。
祭坛通体散发着一种温和而威严的青色光晕，这光晕与天琦怀中青铜令牌的光芒同源，却浩瀚了何止千万倍。光晕如水波般荡漾开来，笼罩着整个祭坛，也弥漫在整个秘殿之中，之前那苍茫的威压，其源头，正是这座祭坛！
而祭坛的顶端，最为平坦之处，并非空空如也。
那里，悬浮着三样东西。
左侧，是一团不断变幻形态的、朦胧的气旋，气旋之中，隐约可见日月交替、四季轮转的虚影，散发出时间与空间交织的玄妙波动。
右侧，则是一滴仿佛由最纯粹生命精华凝聚而成的水滴，晶莹剔透，内部仿佛蕴藏着无边无际的生机海洋，仅仅是远远感知，就让天琦觉得自己干涸的肉身与神魂都传出了本能的渴望。
而最中间，也是最为引人注目的——
是一块通体漆黑、残缺了大约三分之一的石碑。
石碑材质非石非金，表面布满了一种天然生成的、如同龙鳞般的纹路。它静静地悬浮在那里，没有任何光芒散发，却仿佛是整个秘殿、乃至整个世界的基石与核心！所有的光线，所有的能量，所有的道韵，在流转到祭坛上方时，都会不由自主地向这块残碑微微偏斜，仿佛在向其朝拜。
残碑之上，用一种与灵族遗刻同源、却更加古老神圣的文字，铭刻着两个即使不认识也能瞬间明其意的大字：
“镇岳”。
而在那残缺的断裂处，隐约可以看到一条神龙的尾部雕刻，栩栩如生，仿佛下一刻就要破碑而出，翱翔九天！
九龙碎碑！
镇岳龙碑！
天琦的心脏，在这一刻疯狂地跳动起来，几乎要撞破胸腔！血液在血管中奔腾咆哮，那股血脉相连的呼唤感，在这一刻强烈到了极致，源头，正是这块残碑！
青铜令牌在他怀中剧烈震动，发出欢欣而又急切的嗡鸣，青光前所未有的炽盛，几乎要化作一道光柱，投向那祭坛顶端的镇岳龙碑！
希望！
治愈伤势的希望！
拯救皓影的希望！
解开一切谜团的希望！
仿佛就在眼前，触手可及！
然而，就在天琦被这巨大的惊喜冲击得心神摇曳，挣扎着想要站起身，冲向那座祭坛之时——
“嘤……”
怀中，那被淡薄青光勉强包裹的皓影，发出了一声微弱到几乎无法察觉的、带着无尽痛苦的呻吟。
包裹它的青光，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得透明、稀薄！
皓影那本就微弱的生命气息，如同风中残烛，开始了最后、也是最剧烈的摇曳，仿佛下一秒，就要彻底熄灭在这充满生机与希望的秘殿之中！
现实的残酷，如同冰水，瞬间浇灭了刚刚燃起的狂喜之火。
秘殿已现，龙碑在前。
但皓影……等不及了！
天琦的眼睛，瞬间变得一片血红。
（第十四章 秘殿现世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