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卷 沼泽秘
第二十一章：空间褶皱
穿越千瞳泽的过程，如同一场在刀尖上舞蹈的噩梦。无数惑心魔瞳蛙潜伏在浑浊的水洼与扭曲的枯木之后，它们那令人头皮发麻的呱呱鸣叫交织成一张无形无质、却足以侵蚀神魂的大网。即便有皓影提前预警，有飘雪以极致寒气构筑的临时“冰霜走廊”进行隔绝，那无孔不入的精神幻术依旧如同冰冷的潮水，一波波冲击着众人的心防。
眼前时而会出现灵犀宗往昔的盛景，师尊凌云真人谆谆教诲的音容宛在；时而又会化作飘雪在青岚崖下重伤倒地的凄美画面；甚至会出现紫璃彻底被魔气控制，反戈一击的可怖幻象。这些幻象直指内心最深的恐惧与眷恋，恶毒而精准。
天琦紧守《万象归源诀》与《冰心诀》的要义，将心神沉入体内第一碎碑那温润而威严的波动之中，以不变应万变，强行斩灭杂念。飘雪则如同万载玄冰，神魂澄澈，以绝对的冷静洞穿虚妄，她的九天霜雪意境本身就对这类精神干扰有着极强的抗性。皓影的日月异瞳更是幻术克星，银光扫过，诸多虚影便如泡沫般碎裂。而紫璃，它的应对方式最为霸道，任何敢于侵入它那充满暴戾与毁灭意志识海的幻象，都会被其血脉深处燃烧的紫焱本能地焚为虚无！
他们不敢有丝毫停留，更不敢深入纠缠，按照皓影指引的那条能量惰性通道，将速度提升到极致，如同四道撕裂迷雾的流光，硬生生从那片诡异蛙鸣笼罩的区域冲了出去。
当身后那令人心烦意乱的呱噪声逐渐减弱直至消失时，所有人都暗自松了口气，但心情却愈发沉重。千瞳泽只是第一关，其凶险已然如此，前方那被标记为“无回沼泽”的区域，又该是何等光景？
休整片刻，处理掉几只被魔蛙驱策、从泥沼中突袭的毒性妖兽后，队伍继续按照补全后的地图，向着东北方向推进。
周围的环开始出现微妙而令人不安的变化。
瘴气的颜色似乎变得更加深沉，不再是单纯的灰绿，而是透出一种诡异的、仿佛掺杂了墨汁与污血的暗紫色。光线变得更加晦暗，仿佛永远处于黄昏与黎明的交界，一种难以言喻的压抑感从四面八方包裹而来。脚下的淤泥不再仅仅是粘稠，偶尔踩上去，会传来一种奇异的、仿佛踩在某种富有弹性且空鼓的皮革上的感觉，带着令人心悸的反馈。
最明显的是声音。远处沼泽风中的呜咽消失了，连脚下淤泥的咕嘟声和偶尔传来的毒虫嘶鸣也变得极其微弱，仿佛被一层无形的隔膜过滤掉了大半。一种近乎绝对的、死寂般的宁静笼罩了这里，静得能听到自己血液在血管中流动的汩汩声，能听到同伴略显压抑的呼吸声。
这种静，并非安宁，而是暴风雨来临前的蛰伏，是未知危险潜伏的征兆。
“我们……是不是已经到了‘无回沼泽’的边缘？”天琦压低声音，警惕地环视四周，手中的“流光”剑灵光内蕴，处于随时可以爆发的状态。这里的氛围，与石壁记载和皓影描述中的“无回”特性开始吻合。
皓影悬浮在前方，小小的魂体散发出比之前更加凝练的光芒，日月异瞳以前所未有的专注扫视着前方看似与别处无异的沼泽景象。它的声音直接在众人心中响起，带着前所未有的凝重：“是的，我们已经踏入了‘无回沼泽’的影响范围。这里的空间……很‘脆’，也很‘乱’。”
仿佛是为了印证皓影的话，就在它话音刚落的瞬间——
走在最前面的天琦，明明看着前方是一块相对坚实、生长着几丛扭曲黑色灌木的土丘，他抬脚迈去，落下的瞬间，却异变陡生！
没有预想中的踏实感，脚底传来的是一种诡异的“滑腻”与“失重”感！仿佛他迈出的不是一步，而是踏入了某个看不见的、扭曲的滑梯。他眼前的景物骤然模糊、拉伸、变形！那块近在咫尺的土丘，仿佛在瞬间被一股无形的力量猛地推到了数十丈开外，而原本在他侧后方的一片浑浊水洼，却如同鬼魅般倏地出现在他正前方，距离之近，几乎能闻到那水洼散发出的浓烈腥臭！
“小心！”天琦只来得及发出一声短促的警告，整个人就被那股无形的空间之力带动，不由自主地向前一个趔趄，差点直接栽进那片突然“瞬移”过来的水洼中！幸好他反应极快，体内灵力瞬间爆发，硬生生稳住身形，脚尖在虚空中连点，才狼狈地倒退回原地。
整个过程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看得身后的飘雪和紫璃心头剧震！
“天琦！”飘雪惊呼，冰蓝色的眼眸中闪过一丝骇然。她看得分明，天琦刚才那一步，绝无可能直接迈入水洼，是空间本身出了问题！
紫璃发出一声低沉的、充满警告意味的咆哮，全身肌肉紧绷，紫焱竖瞳死死盯着天琦刚才迈步的地方，那里现在看起来一切正常，依旧是那片土丘，仿佛刚才的一切都只是幻觉。
但所有人都知道，那不是幻觉。
“这就是……空间褶皱？”天琦稳住气息，脸色有些发白，心有余悸。若非他反应迅速，刚才那一下，就算不掉进危险的水洼，也可能被那扭曲的空间之力带到未知的方向，甚至可能被直接撕裂。
皓影的魂体迅速飘至天琦刚才遭遇异常的区域，日月异瞳光芒大盛，如同两盏高强度的探照灯，仔细扫描着那片看似平静的空间。过了好一会儿，它才语气极其严肃地开口：
“不是简单的幻象，是真实的空间扭曲！就像……就像一块平整的布，被无形的手随意揉捏，产生了无数肉眼看不见的褶皱和断层。你刚才迈出的那一步，恰好踏在了一个细微的‘褶皱’边缘，空间本身的不连续性，导致你感知中的距离和实际距离产生了巨大的偏差。”
它尝试着释放出一缕极其细微的魂力，如同丝线般探向那片区域。只见那缕魂力在进入某个无形范围后，并非直线前行，而是出现了诡异的弯曲、折射，甚至有一部分仿佛被直接“吞没”，失去了联系。
“看！”皓影示警道，“这里的空间结构极不稳定，充满了这种细微的褶皱和断层。有些只是造成视觉和距离的错位，有些……可能会连接着危险的空间裂缝，或者直接将人传送到未知的绝地。”
它收回那缕受损的魂力，魂体光芒微微黯淡了一丝，显然探测这种混乱空间对它消耗不小。“而且，这些空间褶皱并非固定不变，它们会随着此地混乱的能量潮汐而缓慢移动、变化。我们之前规划的那条路径，只能是一个大方向，具体每一步，都必须依靠实时感知来调整。”
真实的、动态的、无处不在的空间陷阱！
这远比固定的阵法或者强大的敌人更加可怕。因为你不知道下一脚会踏向何处，不知道看似安全的落脚点，是否在下一刻就会变成一个吞噬一切的死亡陷阱。
天琦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冷静下来。他回想起遗讯石壁上那些先辈绝望的记载——“失散”、“咫尺天涯”、“踏回原点”……原来，这就是“无回”二字的真正含义！它剥夺的，不仅仅是方向感，更是对空间最基本的认知和信任！
“皓影，接下来，队伍的指引就完全拜托你了。”天琦沉声道，目光中充满了信任与托付，“你的梦境信标，能确保我们不彻底失散吗？”
“可以。”皓影肯定地回答，它的魂体开始散发出一种奇异的、如同水波般的银色涟漪。“我会在每个人身上留下一个精神信标，只要还在我的精神力覆盖范围——目前大约是方圆一里——并且没有被彻底的空间隔绝阻断，我就能感应到你们的位置。同时，我会在前方设立临时的‘路径信标’，指引相对安全的落脚点。”
说着，它那日月异瞳中分别射出一银一金两道细微的光束，精准地没入天琦、飘雪和紫璃的眉心。三人顿时感觉到，与皓影之间建立起了一种清晰而稳固的精神连接，仿佛有一条无形的线将他们串联在一起。
同时，皓影看向前方，右眼金芒闪烁，在前方约十丈处，一片看似寻常的淤泥上空，凝聚出一个只有他们四人能看见的、散发着微弱金光的箭头虚影——第一个路径信标。
“跟着信标走，每一步都必须踏在信标指示的准确位置，绝不可偏差分毫！”皓影郑重警告。
队伍再次启程，但速度已经慢如蜗牛。
天琦打头，他必须全神贯注，紧紧盯着皓影在前方不断凝聚又消散的路径信标。那些信标的位置往往极其刁钻，有时需要跃过一片看似无法逾越的宽阔毒潭（实际可能是空间折叠后的假象），有时又需要小心翼翼地绕开一块看似坚实的土地（实际下方可能是空间断层）。
飘雪紧随其后，她不再仅仅负责防御，而是将九天霜雪的感知力提升到极致，仔细感受着周围能量的细微流动和温度变化。她发现，在某些空间褶皱的边缘，能量流动会呈现出不自然的“涡旋”或“断点”，气温也会有极其细微的、违反常理的骤冷或骤热。这些发现，成为了皓影信标之外的重要补充参考。
紫璃则成为了队伍的“压舱石”。它凭借太古魔豹对危险的本能直觉，以及那强横无匹的肉身，在通过一些看似尤其不稳定的区域时，会主动释放出灼热的紫焱气息。那极致的高温似乎能对紊乱的空间产生一丝微弱的“熨烫”效果，虽然无法平复褶皱，但能让附近的空间波动暂时变得稍微“平滑”一点，降低突发扭曲的概率。
即使如此，险情依旧层出不穷。
有一次，飘雪在跟随信标移动时，身旁一株枯死的怪树毫无征兆地“分裂”成了七八道重影，每一道都无比真实，散发着不同的气息，干扰着她的判断。那是光线在多重空间褶皱中反复折射造成的恐怖景象。若非皓影及时以神念稳定她的心神，指引出唯一正确的虚影，她很可能一步踏错。
还有一次，紫璃在跨越一个信标指示的点时，它那庞大的身躯边缘，仿佛被无形的利刃擦过，几缕坚逾精钢的紫色毛发悄然断裂、消失，并非被斩断，而是直接湮灭在了突然出现的、细微如发丝的空间裂缝之中！惊得紫璃低吼连连，再不敢有丝毫大意。
他们仿佛行走在一个由无数破碎镜片随机拼接而成的迷宫里，每一步都战战兢兢，如履薄冰。精神必须高度集中，对灵力和体力的消耗巨大。
也不知走了多久，或许只有几里地，或许已经偏离了方向，在这片空间紊乱之地，距离和时间都失去了意义。众人只感到一种发自灵魂深处的疲惫。
就在天琦准备提议稍作停歇，恢复一下消耗过度的精神力时，前方的皓影突然发出了更加急促的警示：
“停！前方空间异常！能量反应极其混乱……不对！那里……那里好像……重叠了！”
众人顺着皓影指引的方向望去，不由得倒吸一口冷气！
只见前方大约百丈之外，景象变得光怪陆离，无法用常理理解——
一片燃烧着幽幽紫色魔焰的枯木林，竟然与一片波光粼粼、散发着净泉类似生命气息的清澈水泽，诡异地重叠在了一起！火焰在水中燃烧，水波在树干间流淌，两者互不干扰，却又彼此交融，形成了一幅绝对违背认知的、荒诞而恐怖的画面！
而这幅重叠景象的周围，空间如同被搅动的浑水，呈现出肉眼可见的、水波般的扭曲和涟漪，甚至能看到一些细小的、如同黑色闪电般的空间裂缝时隐时现！
“空间重叠……”天琦的脸色变得无比难看，“这就是石壁上记载的，‘不同的时空碎片交织在一起’……”
他们终于亲眼见到了“无回沼泽”最核心的恐怖之一。这已不仅仅是褶皱和错位，而是彻底打破了空间的唯一性，将可能存在于不同时间、不同地点、甚至不同维度的景象，强行挤压、拼接在了同一处！
如何通过这里？
那重叠区域中，哪一部分是真实的？哪一部分是致命的陷阱？那净泉般的水泽是希望还是诱饵？那魔焰枯木林后，又隐藏着什么？
皓影的日月异瞳死死盯着那片重叠区域，魂体以前所未有的速度波动着，它在疯狂计算、分析着那片区域混乱到极致的能量结构和空间规则。即便是它，面对如此复杂的空间重叠，也感到了巨大的压力和茫然。
两人两兽，被迫停在了这片光怪陆离的空间重叠区之前，陷入了前所未有的困境。
前路，似乎在此断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