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工苑内,气氛紧张而有序。经过匠师们夜以继日的赶工和反复调试,数具严格按照新图纸打造的曲辕犁和一台按比例缩小、但原理完备的筒车模型终于制作完成。曲辕犁木辕光滑,铁铧闪亮,结构精巧;筒车水轮、竹筒、传动轴一应俱全,只需流水驱动,便能周而复始地提水。
扶苏亲自检验,对公输哲等人的工作深感满意。他当即上奏嬴政,禀明新式农具已成,请求于渭水之滨的皇室苑囿,举行一场农耕演礼,请陛下与文武百官观礼。
嬴政对此事颇为重视,很快便下诏同意,并定于十日之后举行演礼。消息传出,朝野瞩目。支持者期待“格物”之学再创奇迹,质疑者冷眼旁观,等着看笑话。而暗处的敌人,则嗅到了他们等待已久的机会。
演礼前三天,夜晚。
天工苑库房外,黑影幢幢。几名蒙面人借着夜色掩护,悄无声息地潜行而至,他们的目标,正是库房内存放的、准备用于演礼的曲辕犁和筒车核心部件!
然而,就在他们试图撬开库房大门时,四周陡然火把通明!
“拿下!”一声厉喝,早已埋伏在此的黑冰台锐士与天工苑护卫蜂拥而出,瞬间将几名蒙面人团团围住。
一场短暂的搏斗后,蒙面人悉数被擒。为首的锐士统领扯下他们的面巾,皆是生面孔,但从其身手和使用的粗陋兵器来看,并非专业刺客,更像是受雇的亡命之徒。
“说!谁指使你们来的?”统领厉声喝问。
那几人起初还嘴硬,但在黑冰台的手段下,很快便有人崩溃,指认是受云阳工坊一名被清退的旧盐工头目指使,许诺重金,要他们毁掉新农具,让演礼无法进行。
消息第一时间报到了扶苏那里。他并未休息,正在灯下审阅演礼流程。
“果然忍不住动手了。”扶苏放下竹简,脸上并无意外,只有冷意,“看来,有些人是不见棺材不掉泪。”
他立刻下令:“黑冰台继续深挖,务必揪出幕后主使,哪怕线索指向任何人,都一查到底!同时,加强天工苑和所有农具存放地的守卫,演礼之前,绝不容再有失!”
“那演礼……”公输哲有些担忧。
“照常举行!”扶苏斩钉截铁,“不仅要举行,还要办得更加隆重!他们越想破坏,就越证明我们做对了!传令下去,原定演礼流程不变,但护卫等级提升至最高。”
与此同时,章台殿内。
嬴政也收到了黑冰台关于抓捕行动的密报。他看着竹简上“旧盐工头目”的供词,眼神幽深。
“就只有这些?”他淡淡地问跪在下方的黑冰台统领。
统领低头:“目前线索指向云阳当地一名已被清退的盐商,其人已闻风潜逃,正在追捕。但……其资金往来模糊,背后是否另有其人,尚需时日查证。”
嬴政冷哼一声,没有继续追问。他深知朝堂与地方势力盘根错节,有些线,不宜过早扯断。他将密报置于一旁,道:“演礼之事,依扶苏所请,加强护卫,确保万无一失。”
“诺!”
演礼前夜,扶苏亲自巡视了存放农具的库房,又检查了明日演礼的场地。 渭水之滨的这片苑囿已被清理出来,划定了演示区。筒车已被安装在一条引来的小水渠旁,只待明日放水驱动。数架曲辕犁和作为对比的旧式直辕犁也已摆放整齐。
月色如水,映照着这些沉默的器物,它们仿佛承载着改变时代的重量。
“公子,一切都已准备就绪。”王绾前来禀报,脸上带着一丝疲惫,但眼神坚定。
“辛苦了。”扶苏点头,“明日,便是见真章的时候。让所有人都打起精神。”
“公子放心!”王绾郑重道,“下官定当竭尽全力!”
就在扶苏准备返回休息时,一个略显怯懦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兄……兄长。”
扶苏回头,只见赢阴嫚提着一盏小小的宫灯,在侍女的陪伴下走了过来。她脸上带着关切和一丝不安:“兄长,我……我听说有人想破坏明日的演礼?您……您没事吧?”
看着妹妹担忧的眼神,扶苏心中一暖,柔声道:“我没事,不过是一些宵小之辈的徒劳挣扎罢了。阴嫚不必担心。”
赢阴嫚走到那架小巧的筒车模型旁,好奇地摸了摸水轮,轻声道:“这东西,真的能自己把水送到高处吗?若是真的,那该多好啊……宫里的园圃,以后浇水就不用那么辛苦了。”
看着她天真而充满希望的样子,扶苏笑了笑:“明日你亲眼看了,便知道了。”
送走赢阴嫚,扶苏独自站在月光下,望着波光粼粼的渭水。
他知道,明日的演礼,绝不仅仅是一场简单的技术演示。它是一场秀,是“格物”之学面向整个大秦权力核心的第一次正式亮相;它也是一场战斗,是他与那些隐藏在暗处的敌人之间,一次正面交锋的舞台。
成功,则“格物”之道将深入人心,势不可挡。
失败,则之前所有努力可能付诸东流,万劫不复。
压力如山,但扶苏的眼神却愈发锐利和坚定。他深吸一口带着水汽和泥土芬芳的空气,握紧了拳头。
“来吧,明日,便让这渭水之滨,见证新时代的犁铧,如何破开这千年沉寂的土地!”
夜色更深,暗流仍在涌动,但黎明的曙光,已无可阻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