渭水河畔,被划为禁区的皇家船坞内,一派前所未有的繁忙景象。巨大的“探索级”海船龙骨,在数百名精选匠人与刑徒的协作下,依照公输哲等人精心绘制的图样,开始了艰难的铺设。坚硬的巨木在工匠们熟练的斧凿与火烤技术下,逐渐弯曲成型,与粗大的肋骨构件通过复杂的榫卯结构紧密连接,发出沉闷而有力的撞击声。
扶苏站在临时搭建的高台上,俯瞰着这开创性的一幕。江风猎猎,吹动他的衣袍,他的目光却比这渭水更为深沉。这不仅仅是一艘船,这是他撬动整个时代的支点,是连接已知与未知的桥梁。
“公子,龙骨乃船之脊梁,需万无一失。”公输哲在一旁,指着下方解释道,“所选皆百年以上巨木,经反复晾晒、桐油浸泡,确保其坚韧耐腐。按照您的构想,我们加大了龙骨与船体的强度,以应对深海可能遇到的狂涛。”
扶苏点头,他深知远航的凶险。“进度需快,但质量不可有丝毫妥协。所有关键构件,需经三重检验。所需物资,由少府优先保障。” 他顿了顿,问道,“招募舟师与水手之事,进展如何?”
王绾上前一步:“回公子,已从沿海郡县招募到一批敢于出海的渔民和落魄舟师,约五十人,皆已抵达咸阳,暂时安置在船坞旁的营区。其中不乏有往来辽东、甚至曾随商船抵达过百越之地的老手。只是……他们对于公子所言的‘远航深海’,大多心存疑虑,甚至恐惧。”
“恐惧源于未知。”扶苏目光深远,“无妨。先让他们参与船只建造,熟悉这未来的伙伴。同时,由天工苑派人,向他们传授基础的天文、地理知识,尤其是司南的使用。告诉他们,凡参与远航者,无论成败,其家眷由少府供养,若能携新种而归,封爵赏金,绝不吝啬!”
重赏之下,必有勇夫。他要的,是一批既能驾驭风浪,又能初步理解星辰导航的现代化水手雏形。
就在船坞如火如荼建设之时,天工苑内却发生了一次意外的“事故”。一名负责改进石炭炉的老匠师,在尝试不同的药物(硝石、硫磺等,此时多用于炼丹)配比以寻求更好燃烧效果或清除烟尘时,操作不慎,引发了一次小规模的猛烈燃烧和爆响,虽未造成严重伤亡,却将实验的工棚炸得一片狼藉。
扶苏闻讯立刻赶到。看着满地狼藉和惊魂未定的匠师,他并未动怒,反而蹲下身,仔细检查了爆炸的残留物,尤其是那些混合后呈黑灰色的粉末。
“此物……有何特性?”扶苏眼中闪过一丝极度的震惊与狂喜,但他迅速压下了情绪,平静地问道。
那匠师战战兢兢地回答:“回……回公子,此物遇火则燃,极其猛烈,且有……有巨响,小人也不知是何道理……”
火药!
扶苏心中已然确定。他万万没想到,追寻航海利器的路上,竟意外地点亮了另一株足以改变战争形态的科技树!
他立刻下令:“今日之事,列为天工苑最高机密!所有参与、目击者,严禁外泄!此地立刻封锁,由黑冰台接管守卫!” 他看向那惊魂未定的老匠师,语气缓和却不容置疑,“老先生,此事关乎国运,非你之过。从今日起,你专司研究此物,但要切记,安全第一!所需一切,皆由苑内提供,但所有实验,必须在特定、远离人群的场所进行,并做好万全防护!”
他意识到,火药的提前出现,是一把无比锋利的双刃剑。用得好,可开山辟路,可御敌于国门之外;用得不好,或是泄露出去,后果不堪设想。必须将其牢牢掌控在自己手中,并谨慎地引导其发展方向。
与此同时,被擢升为治粟内史丞的萧何,很快便展现了他卓越的行政才能。
他并未新官上任三把火,而是沉下心来,首先理顺了治粟内史内部因漕运案而有些紊乱的流程,建立了更清晰的文书流转和存档制度。同时,他开始着手分析帝国以往的赋税结构,寻找其中不合理与可以优化之处,为扶苏未来可能推行的更深层次财税改革做准备。他的务实与高效,赢得了衙署内越来越多官吏的敬重。
北疆军中,韩信凭借其过人的军事嗅觉和对新式马具的深刻理解,在一次小规模的边境冲突中,率领其本部军侯,利用马镫带来的稳定性,于疾驰中精准骑射,并大胆采用迂回包抄战术,以极小代价击溃了一股数百人的匈奴掠边骑兵,斩首数十级。
虽然只是场小胜,但其战术的新颖和战果的干净利落,引起了上级的高度重视。蒙恬亲自嘉奖了他,并将其战术作为范例在军中推广。韩信的名字,第一次真正进入了帝国高级将领的视野。
然而,并非所有人都乐见扶苏势力的蓬勃发展。
赵高利用其职权,刻意拖延了少府拨付给海船项目的一批特制帆索,并在一次侍奉嬴政时,貌似无意地提及:“长公子近日于渭水大兴土木,耗费巨万,似在建造巨舰,其志似不在内啊……也不知欲航向何方?”
嬴政闻言,只是瞥了赵高一眼,淡淡道:“朕之子,志在四方,有何不可?” 虽未深究,但赵高的话,如同投入湖面的石子,终究在帝王心中留下了一丝微不可察的涟漪。
扶苏得知帆索被拖延,只是冷笑一声,对王绾道:“蚍蜉撼树,可笑不自量。通知巴蜀,动用我们自己的渠道,采购所需物资,不必再经少府周转。”
面对暗处的掣肘,扶苏选择用更独立的体系和更快的效率来应对。他的目光,已然越过这些宵小之辈的伎俩,投向了那更为浩瀚的大海对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