北疆的风,裹挟着草屑与尘沙,掠过广袤而枯黄的草原。时已入秋,寒意渐浓,正是匈奴马匹膘肥体壮,即将南下劫掠的传统时节。然而,与往年不同,阴山以北的匈奴王庭深处,一场变革正在悄然发生。
新任的右贤王挛鞮冒顿,年纪不过三十许,面容粗犷,眼神却如鹰隼般锐利。他并非纯粹的莽夫,曾多次随父兄南下,见识过秦军的严整阵势和坚固城防,也亲身领教过最近秦军新式骑兵那令人心悸的冲击力与稳定性。
此刻,他正站在一幅粗糙的、绘制在羊皮上的地图前,地图上简陋地勾勒着阴山、黄河以及秦军几处重要关隘的位置。他的身边,聚集着几名心腹千长和来自西域、甚至更远地方的“客卿”。其中一人,肤色较深,鼻梁高挺,穿着不同于匈奴的服饰,正用生硬的匈奴语夹杂着手势说道:
“贤王,秦人的骑兵,可怕的不只是他们的勇敢,更是他们的……秩序和装备。他们的马,蹄子像是穿了铁鞋,人在马上,像长在了上面。我们的勇士虽然勇猛,但冲击他们的阵型,就像狼群撞上了带刺的铁墙。”
冒顿沉默地听着,手指在地图上秦军北疆防线的几个点上划过。“狼群撞墙,要么撞得头破血流,要么,就得学会翻过去,或者找到墙的弱点。”他声音低沉,带着草原人特有的沙哑,“我们不能只靠骑射和勇力了。秦人能学我们骑马,我们也能学他们筑墙、造车。”
他转向另一名负责工匠事务的千长:“我让你找的,那些曾经被秦人俘虏过,或者与秦地工匠有过接触的奴隶,找到了吗?”
“回贤王,找到了几个。有一个曾是赵地的工匠,会打造简单的攻城槌和云梯。还有一个,据说见过秦人如何冶炼铁器,虽然说不清楚,但大概知道需要很高的炉温。”
“很好!”冒顿眼中闪过一丝野性的光芒,“让他们带着我们的人,尝试打造。不需要像秦人那么好,只要能让我们的人,可以爬上秦人那些低矮的边墙,或者撞开那些木制的寨门就行!还有,多派游骑,不要只是劫掠,要仔细看,看秦人的斥候如何布防,看他们的粮草如何运输,看他们新式骑兵的战术!我要知道他们的一切!”
他不再满足于小规模的骚扰和掠夺,他想要的是更大的战果,甚至……是打破秦军那看似固若金汤的防线。他深知,面对一个正在不断变得更强的敌人,停滞不前就是等死。
“另外,”冒顿看向那个西域客卿,“你所说的,那种来自极西之地,可以投掷巨大石块的器械,可有更详细的制作方法?”
客卿摇了摇头:“尊敬的贤王,那需要精密的计算和熟练的工匠,我们目前……还无法制造。但是,我们可以先制作更大型的弓弩,安装在车上,或者让多人操作,射程更远,威力更大,用来对付秦军的弓手和他们的轻骑。”
“去做!”冒顿毫不犹豫地下令,“我们需要一切能让我们变得更强的办法。秦人不是天神,他们能做到的,我们挛鞮氏的雄鹰,也一定能做到!”
云中郡,秦军大营。
校尉韩信刚刚结束一轮严格的骑射考核。看着麾下骑兵在疾驰中开弓放箭,箭矢大多能稳稳命中数十步外的草人靶心,他满意地点了点头。新式马具带来的稳定性,让骑兵的战斗力产生了质的飞跃。
“校尉,这是刚从咸阳转来的文书。”一名亲兵将一份密封的铜管递给韩信。
韩信接过,验看封印无误后打开。里面是扶苏的来信,除了照例询问军务,勉励他用心练兵外,还特意提醒他,咸阳近日有些关于他与公子关系的“无端议论”,让他不必理会,但需注意言行,一切以军务和忠君为本。
韩信看完,眉头微蹙。他久在底层挣扎,对人心鬼蜮并非一无所知。这看似简单的提醒,背后必然隐藏着不简单的风波。他将绢帛凑近油灯,点燃,看着它化为灰烬。
“无聊的伎俩。”他冷哼一声。他的功名,来自于战场搏杀,来自于长公子的赏识和蒙恬大将军的信任,岂是几句流言所能动摇?但他也明白,扶苏特意来信提醒,意味着这“议论”恐怕并非空穴来风,且可能来势不小。
“传令下去,”韩信对亲兵道,“日后凡有咸阳来的书信、物资,除军报及大将军府公文外,一律登记造册,详细记录来源、种类、数量,存档备查。任何人问起我与咸阳往来,只言公务,不言其他。”
“诺!”
处理完这桩插曲,韩信的注意力很快又回到了眼前的军务上。他摊开自己绘制的周边地形沙盘,上面标注着近期匈奴游骑活动的区域。他发现,匈奴人的行动模式似乎有了一些变化。他们不再像以往那样散漫地四处劫掠,而是更有针对性,经常出现在秦军巡逻路线的间隙,或者试图靠近一些防御相对薄弱的屯粮点和烽燧。
“他们在试探,在学习。”韩信指着沙盘上几个被反复标记的地点,“而且,你们发现没有,最近几次交手,匈奴人的箭,比以前更准,更狠了。他们的骑术依旧精湛,但似乎……多了点别的东西。”
一名老军侯凑过来看了看,迟疑道:“校尉的意思是……他们也在变强?”
“狼崽子总是会学着怎么更凶猛地捕猎。”韩信目光冷冽,“通知各部,加强夜间警戒,巡逻队之间保持联络,遇敌不可冒进,亦不可轻易放弃阵地。我们要像钉子一样,牢牢钉在这里。同时,多派精锐斥候,深入阴山以北,我要知道,匈奴人到底在搞什么名堂!”
他有一种预感,平静的日子不会太久了。匈奴这位新的右贤王,绝非易与之辈。未来的北疆,必将迎来一场更加残酷和激烈的碰撞。而他韩信,将在这里,用敌人的头颅和一场场胜利,来证明自己的价值,也印证那位远在咸阳的公子的眼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