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平元年的秋风,掠过幽燕大地,卷起塞外的黄沙,带着一股肃杀的铁锈气息。轲比能统一漠南鲜卑诸部的消息,如同这凛冽的秋风,早已刮遍了右北平的每一个角落。烽燧接连燃起,狼烟直冲天际,预示着酝酿已久的风暴终于来临。
斥候流水般报入右北平军营:鲜卑主力数万骑,分作数股,如同饥饿的狼群,开始试探性地叩击边境坞堡,其兵锋所向,直指右北平腹地。
中军大帐内,气氛凝重而炽热。公孙瓒一身亮银明光铠,按剑立于舆图之前,脸上非但没有惧色,反而洋溢着一种近乎亢奋的战意。他等这一天已经太久,需要用一场酣畅淋漓的大胜,来巩固他“白马将军”的威名,更是要让隔岸观火的刘备、张珩看看,谁才是这幽州真正的擎天之柱!
“主公!”赵云出列,抱拳沉声,他眉头紧锁,脸上写满了担忧,“鲜卑势大,轲比能此人狡诈,绝非以往散漫部落可比。彼倾巢而来,士气正盛。我军虽锐,然兵力悬殊。依末将之见,当依托边境坚城险隘,稳守反击,挫其锐气。同时多派游骑,袭扰其粮道,断其归路。待其师老兵疲,进退维谷之际,再以精锐击其惰归,方可必胜。若贸然出塞,深入不毛,恐……恐中敌人诱敌深入之计啊!”
这番话,是赵云深思熟虑的结果,也是当前最稳妥的应对之策。然而,听在刚愎自用的公孙瓒耳中,却无比刺耳。
“子龙!”公孙瓒猛地转身,目光如电,带着不容置疑的威压,“你何时也变得如此怯战?我白马义从,天下骁锐,岂是守城之兵?胡虏畏威而不怀德,唯有迎头痛击,将其打疼、打怕,方能保境安民!稳守?哼,那是刘玄德、张承霸才会做的缩头乌龟之举!我公孙瓒,就是要让轲比能明白,这塞外草原,不是他鲜卑人可以肆意妄为之地!”
他大手一挥,斩钉截铁:“我意已决!亲率白马义从主力,出塞迎敌!定要叫那轲比能,见识见识何为汉家铁骑的锋芒!”
谋士关靖立刻附和:“主公神武!白马义从所向无敌,正该趁此良机,扬威塞外,一举奠定北疆霸主之基!”
赵云还想再劝:“主公!……”
“不必多言!”公孙瓒断然喝止,“子龙,你为先锋,即刻点齐兵马,随我出塞!”
军令如山。尽管心中充满不祥的预感,赵云也只能咬牙领命:“……诺!”
翌日,朝阳初升,映照着右北平城外森严的军阵。三千白马义从,人人白袍银甲,胯下骏马神骏,长矛如林,杀气盈野。公孙瓒立于阵前,银枪白马,意气风发。他环视麾下儿郎,朗声道:“儿郎们!随我出塞,破胡建功!”
“破胡!破胡!破胡!”三千健儿齐声怒吼,声震四野。
城门大开,白色的洪流奔腾而出,如同一支离弦的利箭,径直射向广袤而危机四伏的塞外草原。
初时,战事进展顺利。公孙瓒率军与一支约五千人的鲜卑前锋遭遇。白马义从果然名不虚传,在公孙瓒和赵云的率领下,如旋风般切入敌阵,弓马娴熟,配合默契,杀得鲜卑前锋溃不成军,斩首千余级,缴获牛羊马匹无数。
初战告捷,更是助长了公孙瓒的骄矜之气。他望着仓皇北逃的鲜卑溃兵,放声大笑:“区区胡虏,果然不堪一击!传令,全军追击,直捣轲比能王庭!”
赵云见状大惊,急忙劝谏:“主公!此恐是敌军诱敌之计!溃兵败而不乱,逃窜有序,不可不防啊!我军已远离边境,地形不熟,若遇埋伏……”
“子龙休要危言耸听!”公孙瓒不悦地打断,“胡虏溃败,军心已丧,正宜乘胜追击,岂能纵虎归山?追!”
白马义从追亡逐北,深入草原数百里。沿途只见零星抵抗,更是缴获了一些看似遗弃的辎重。这一切,都让公孙瓒愈发坚信鲜卑已然胆寒。
然而,当他们追至一处名为“野狐岭”的广阔盆地时,四周突然响起了低沉而连绵的号角声。初时如同蜂鸣,随即化为席卷天地的海啸!
只见四面山丘之上,如同鬼魅般涌现出无数鲜卑骑兵,密密麻麻,遮天蔽日。绣着狼头的王旗之下,一个身形魁梧、面容阴鸷的中年人,正冷冷地注视着盆地中那支孤军深入的白色队伍,正是鲜卑大人——轲比能!
他身边,不仅有之前诈败的前锋,更有他麾下最精锐的王庭卫队以及各部落抽调来的控弦之士,总数不下三万!十倍之围,已成!
公孙瓒脸上的得意瞬间凝固,化为一片铁青。他直到此刻才明白,自己真的中了轲比能的诱敌深入之计!之前的胜利,不过是对方故意抛出的诱饵!
“结阵!防御!”公孙瓒嘶声怒吼,声音中带着一丝他自己都未察觉的惊惶。
三千白马义从,虽是天下精锐,此刻陷入十倍之敌的重围,也不禁人人变色。但他们久经沙场,训练有素,迅速收缩阵型,长矛向外,弓箭上弦,组成了一个圆形的防御阵势。
轲比能没有给他们太多喘息之机。他手中弯刀向前一指,数万鲜卑骑兵如同决堤的洪流,从四面八方发起了排山倒海般的冲击!
“杀!”公孙瓒双目赤红,挺枪跃马,率先迎向敌阵最密集之处。他知道,此刻唯有死战,或许还有一线生机。
战斗瞬间进入白热化。白马义从爆发出惊人的战斗力,他们三人一组,互为犄角,长矛突刺,马刀劈砍,箭矢如雨点般射向冲来的敌人。鲜卑骑兵如同撞上礁石的浪花,一层层扑上来,又一层层倒在阵前,尸横遍野。
公孙瓒更是勇不可挡,银枪舞动如龙,所过之处,人仰马翻,无人能挡其锋锐。他试图凭借个人武勇,撕开一个缺口。
然而,兵力悬殊实在太大。鲜卑骑兵仿佛无穷无尽,他们利用骑兵的机动性,不断冲击着白马义从阵型的薄弱环节。白色的身影在黑色的潮水中不断减少,伤亡急剧增加。战马的悲鸣、兵刃的撞击、垂死的惨嚎,交织成一曲惨烈的死亡乐章。
赵云一直护在公孙瓒左右,他的银枪化作道道寒光,精准而致命,不知挑落了多少试图偷袭公孙瓒的鲜卑勇士。他的白袍早已被鲜血浸透,分不清是敌人的还是自己的。他一边奋力搏杀,一边焦急地观察着战场,寻找着任何可能突围的方向。
“主公!向东!东面敌军稍弱,末将愿为前锋,护您突围!”赵云在震耳欲聋的喊杀声中,对公孙瓒大吼。
公孙瓒一枪刺穿一名鲜卑百夫长的咽喉,环顾四周,只见跟随自己多年的白马儿郎一个个倒下,心如刀绞,一股绝望涌上心头。他看了看赵云指的方向,那里确实是包围圈相对薄弱的一环,但也仅仅是相对而已。
“子龙……”公孙瓒声音嘶哑,带着一丝疲惫和悔恨。
“主公!没时间犹豫了!再拖下去,全军覆没!”赵云急道,语气斩钉截铁。
公孙瓒猛一咬牙,眼中闪过一丝决绝:“好!儿郎们!随我,向东突围!”
残存的白马义从爆发出最后的气力,在公孙瓒和赵云的带领下,如同濒死的猛虎,向着东面的鲜卑军阵发起了决死的冲锋!
鲜血染红了草原,夕阳的余晖映照着这片修罗杀场。曾经威震塞外的白马义从,如今深陷重围,生死一线。